“他们不怕阳光,怕的是有人知道他们怕阳光。”林昭打断她,指节在桌上叩出轻响,“现在全云州的企业都在看退税进度,他们越急着捂盖子,尾巴就露得越多。”
苏绾忽然笑了,眼尾的泪痣跟着翘起来:“林副处,你这招——”
“不是招。”林昭站起身,西装袖口露出一截手表,“是火。要烧到他们的钱袋子里。”
下午三点,税务局七楼走廊的地砖泛着冷光。
唐砚舟抱着一摞文件往会议室走,魏承垏的秘书小周突然从转角处闪出来,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像把刀:“局长让你交《近期退税异常情况说明》,半小时内送到办公室。”
“所有审批都按流程走。”唐砚舟的喉咙发紧,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上周二那个雨天突然浮现在眼前——科长把楚明远的材料压在抽屉最底层,说“这单等等”时,窗外的雷正劈断门口的梧桐树。
小周笑了笑,凑近她耳边:“流程?你知道楚明远那批材料是谁批绿的吗?”
唐砚舟的脚步顿住了。
她回到办公室时,电脑屏幕正亮着,林昭团队公示的“审批责任人匹配表”跳在首页——她的工号0734,楚明远的名字,还有她昨天签的“材料齐全,建议速办”,像三把并排的刀。
她坐下来,钢笔尖在稿纸上洇开个墨点。
写“未发现系统性违规”时,笔尖戳破了纸;写“建议加快合规企业退税进度”时,手腕微微发抖。
最后她翻到报告末尾,蘸了蘸墨水,写下一行小字:“若因非技术原因滞留,责任应由指令发出方承担。”
墨迹未干,她就抓起报告往魏承垏办公室跑。
路过公告栏时,她瞥见几个企业会计举着手机拍照,屏幕里映出“退税进度90%”的大字,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晚上八点,林昭办公室的落地窗外,云州的灯火次第亮起。
他握着手机,苏绾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民政局刚受理核查申请,协进会的人两小时打了七个电话,我接了三个,全是‘是不是弄错了’‘我们配合调查’——”她低笑一声,“急得连‘我们是合法组织’都忘了说。”
林昭望着税务局大楼的方向。
公告栏前的“退税进度打卡群”还在活跃,抖音视频里,穿格子衬衫的小企业主举着手机喊:“今天到账了!感谢政府!”弹幕刷着“希望全国推广”“云州速度”,像片闪着光的河。
系统“退税公平指数”跳到了78,红色预警变成了暖黄色。
阮棠的旗袍纹样转为流金缠枝莲,声音却依然冷静:“魏承垏调取的稽查档案里,有你父亲当年锁定的假发票流向——指向一家叫‘明远贸易’的公司。”
林昭的手指在桌沿敲出急促的节奏。
明远贸易,陆明鸢的明远集团前身。
他摸出手机,拨通沈清欢的号码:“明天上午九点,政研室召开‘减税降费落地难点座谈会’,我要以‘观察员’身份列席。”他顿了顿,“准备一份《关于第三方机构介入财政资金分配的风险提示》,重点提协进会。”
挂断电话时,窗外飘起细雪。
林昭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雪落在发梢,像撒了把盐。
他轻声说:“你们查我爸的旧案,我就掀你们的新账——看谁的根,先烂在泥里。”
凌晨五点,沈清欢的台灯还亮着。
她坐在书桌前,把《风险提示》最后一页对齐,封皮上“云州市人民政府政策研究室”的烫金字在灯光下泛着暖光。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她裹了裹披肩,忽然听见手机震动——是林昭发来的消息:“明早八点半,政研室见。”
她望着窗外飘雪,忽然想起昨天在档案室看到的一幕:蒋知行从云盘里下载的照片,“协进会”三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旁边有行小字:“资金链指向明远贸易。”
雪落在窗台上,积成薄薄的一层。
沈清欢把文件收进公文包时,指尖碰到了包底的U盘——里面存着父亲整理的二十年前税务稽查笔记,首页写着:“假发票案关键人:魏承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