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鸢突然笑了。
她弯腰捡起一颗翡翠珠,在指尖转着:“林主任,你总说太阳要出来,可我怎么觉得……”她把珠子按进他掌心,“你才是那块玻璃。”
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
林昭看着“扣除20政治信用点”的界面,忽然想起阮棠说过,政治信用点是“民心的电子秤”。
此刻这杆秤轻了二十两,可他胸口的联名信,重了千钧。
镇经发办的临时办公室里,苏绾的钢笔在协议上划出最后一个句号。
“三方结构,收益透明。”她推了推金丝眼镜,发间的玫瑰发卡在日光灯下闪着妖冶的光,“徐承铭要是敢挑刺,我能拿《乡村振兴促进法》第37条戳穿他的‘环保大棒’。”
顾轻语的相机闪了闪,镜头里是老周蹲在陶窑前的背影。
退休技工的工具箱敞着,改锥和扳手在泥地上排得整整齐齐,“这老窑炉我修过,加个沉降池就能降尘。”他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窑灰,“我闺女当年上大学的钱,还是这些陶人换的。”
沈清欢抱着一摞文件冲进办公室,发梢沾着雨星子。
“区里特批了临时运营许可!”她把文件拍在桌上,封皮上的红章还带着油墨香,“刚才接柳老师电话,孩子们把‘读书改变命运’重描了一遍,说要等工坊建好,用陶泥刻在墙上。”
电话铃声突然炸响。
林昭接起,郑砚铭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徐承铭今晚召集执法队,说明天一早拆厂房。”
“知道了。”林昭挂断电话,抬头时正看见顾轻语把截获的存储卡塞进相机包。
她眨眨眼,镜头盖在指尖转成银圈:“白砚舟的录音里,有徐承铭说‘拆完厂房,设备商能再打两百万’。”
雨是在奠基仪式开始前停的。
泥地上铺着村民连夜晒的红毯,边角还沾着草屑。
林昭站在临时搭的台子上,省工信厅的批复文件被他捏出了褶子——刚才沈清欢递过来时,手都在抖。
“升国旗!”唐小根的声音像破了的铜锣。
老支书腰板挺得笔直,二十年前他当民兵时的劲头从皱纹里往外冒。
百余名村民举着火把围成圈,火光里,孩子们举着自己画的太阳:金红的圆,放射状的光,新厂房的轮廓歪歪扭扭地画在太阳底下。
“停工!”
徐承铭的吼声响彻整个村子。
他带着执法队冲过红毯,皮鞋陷进泥里,裤脚溅满泥浆。
“非法厂房!立即拆除!”他指着林昭,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得人眼晕,“你一个发改委主任,越权管环保?”
林昭向前走了一步。
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把阴影割成两半。
“越权?”他打开手机,顾轻语的纪录片开始播放,柳知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不是污染,是活着的手艺……”
画面切到孩子们的手绘画,太阳的光铺满整个屏幕。
“你说环保,可有没有人问过,他们靠什么活?”林昭的声音沉得像压舱石,“你说执法,可法律的温度,不该只照在高楼,不照进泥地!”
村民的火把举得更高了。
唐小根颤巍巍地举起联名信,三百个红手印在火光里像跳动的心脏。
“我们要工作!我们要活路!”老支书的吼声响起来,接着是柳知远,是三崽,是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整个村子的声音汇成洪流,把徐承铭的喊叫声冲得支离破碎。
执法队的人站在泥里,没人动。
有人悄悄摸出手机,对着人群录像;有人低头看自己的鞋,泥点子溅上裤线的样子,像极了当年他们蹲在自家院里编竹篮时,裤脚沾的泥。
系统在林昭耳边震动。
“守护协议完成,政治信用点+15。”阮棠的声音第一次带了温度,玉簪上的玉坠闪着暖光,“检测到大规模情感共振,系统内核温度上升0.3℃——林昭,你让它活了。”
夜风吹起新升的旗帜。
旗面是孩子们画的太阳,“我们不是废墟,是种子”的小字被火把映得发亮。
林昭望着人群里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她正踮脚把陶碗里的玉米饼分给同伴,饼屑落在泥里,像撒下一把星星。
他忽然想起父亲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用钢笔写着:“所谓官,不过是泥地里的引路人。你要弯下腰,才能看见他们手里的光。”
此刻,泥地里的光,正从千万双眼睛里涌出来,把整个村子照得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