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里的露水顺着冬青叶滚下来,滴在顾轻语的直播镜头上。
她啧了一声,掏出镜头布刚要擦,就听见身后传来皮鞋碾过碎石子的轻响。
林昭站在三步开外,手里捏着支没点燃的烟。
他没穿常日的西装,只套了件藏青薄风衣,衣角被风掀起又落下,像在替他数着时间。
顾轻语眼睛一亮,刚要喊人,却见他对着手机屏幕微不可察地摇头——那是他们约定的“噤声”暗号。
手机在掌心震动,苏绾的消息跳出来:“《改革者的三问》已通过副刊终审,凌晨三点上线。”林昭垂眸盯着屏幕,指节在风衣口袋里摩挲着老笔记本的边角。
父亲留下的字迹在他脑海里浮起:“要掀盖子,先找钉子。”而此刻,这枚钉子正躺在他脚边——公示栏铁框上,“林昭 拟任云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的红头文件还带着油墨味,底下压着半张旧通知,“领导接访日”的字样被新纸角盖住一半,像道没愈合的伤疤。
“林科——不,林副市长。”顾轻语的声音突然从侧面冒出来,带着点刻意的调侃。
她举着直播设备直起腰,镜头正好对准林昭的脸,“我这镜头可开着呢,您对今天的公示有什么想说的?”
林昭抬头,看见她眼底跳动的促狭。
他没接话,反而把烟塞进嘴里,打火机“啪”地打燃。
火光映得他眼尾发红,像淬了把冷剑:“他们想用正处买我闭嘴?那我就在买票到账前,把账本烧了。”
顾轻语的手指在直播键上顿了顿。
她见过林昭发火,见过他隐忍,却第一次在他眼里看见这样的锐光——不是刺向某个人,而是要挑开整张网。
晨雾被风撕开一道缝,阳光漏下来,照在公示栏上“林昭”两个字上,墨迹在光里泛着油亮的黑,像块吸饱了血的布。
上午九点整,省委组织部谈话室的皮椅还带着前一位谈话者的余温。
林昭坐得笔直,面前两位考察组成员的笑脸像两朵塑料花。
年长些的组长推了推金丝眼镜:“小林啊,组织上很欣赏你的担当,上次青阳区烂尾楼整改,群众满意度提升了37%,这数据我们都看在眼里。”年轻组员跟着点头:“但改革嘛,还是要‘稳中求进’,步子太急容易——”
“叮。”
秘书推门的动静打断了他的话。
年轻组员的脸腾地红了,手忙脚乱去接秘书递来的简报。
林昭瞥见封皮上《云州时报》的烫金刊头,喉结动了动。
果然,年长组长的镜片闪过一道光,再抬头时眼角的笑纹都僵了:“省委书记批示了?”
“‘值得全系统反思’。”秘书轻声补了句,退出门时扫了林昭一眼,那眼神里有敬畏,也有说不出的复杂。
年长组长把简报翻到第二页,《改革者的三问》标题下,“数据造假是谁的遮羞布?”“民生工程何时不再是政绩沙盘?”“改革深水区,我们在怕什么?”三个黑体问题像三根钉子,扎得他手指发颤。
他勉强扯出笑:“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改革不能靠情绪推动。”
林昭看着他发颤的指尖,忽然想起系统今早的提示:“考察组组长周明远,妻弟在宏晟染料任监事,与贺砚清数据造假案存在间接利益关联。”他把双手交叠在膝头,笑容温和得像杯温茶:“我只是问了三个问题,答案……是系统自己浮上来的。”
谈话室的挂钟敲响十点时,林昭走出大楼。
阳光正烈,他站在台阶上眯了眯眼,看见苏绾的红色玛莎拉蒂停在街对面,副驾窗户摇下,露出她涂着酒红甲油的手,正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中午十二点零七分,天楚律所地下数据室的空调开得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