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存这些,”她指尖抚过照片上的断墙,“因为那年冬天,有个老太太跪在银行门口,说安置款没到,她孙子等着钱治病……”
下午四点二十一分,实验中学老教师活动室的黑板“吱呀”响了一声。
白砚秋老师的粉笔头精准砸中最后一个空壳公司的名字,粉尘在夕阳里打着旋儿。
“每三个月五百七十万,分七层洗转。”她转身时,银发扫过“优秀教师”的奖状,“这不是乱账,是精心设计的血管剥离术——把财政的血,抽进私人的心脏。”
林昭盯着黑板上的资金流向图,系统“逆向溯源”模块开始疯狂闪烁。
当第七层公司的名字浮现在视网膜上时,他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那是“明远贸易”,沈清欢父亲退休前担任顾问的企业。
他摸出手机拍下图谱,指腹在发送键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下“保存”。
“林科长在想什么?”白老师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朵菊花,“我教了三十年数学,最懂数字不会撒谎。当年我带的学生里,有个男孩总在晚自习帮五保户算电费,他现在……”她顿了顿,“应该在查更重要的账。”
林昭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高二那年,暴雨淹了教室,是白老师把他拉到办公室,用暖风机烘干作业本,说:“小林,数字是死的,用人的良心去量,才会活。”
晚上八点五十六分,政务中心地下数据室的蓝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阮棠的声音从系统里飘出来,带着点机械的清冷:“三维财政沙盘激活,当前匹配度89%。”林昭盯着悬浮在空中的虚拟地图,青阳区的老城区像张被虫蛀的网,暗紫色的资金流正顺着虫洞往外淌。
“第七节点锁定。”阮棠的旗袍纹理突然泛起金光,“关联企业法人:周正国。”
沈清欢端着的保温杯“当啷”掉在地上,褐色的枸杞茶溅在沙盘边缘。
林昭转头时,正看见她捂住嘴,眼泪顺着指缝往下淌——周正国,是她父亲当年的老同事,也是她从小到大去家里拜年时,总塞给她巧克力的“周叔叔”。
“他不是主谋。”林昭伸手想去碰她的肩,又收了回来,“但他是钥匙。那些断层的凭证、空壳的公司,都需要他手里的批文才能启动。”
沈清欢突然蹲下去捡保温杯,发顶的珍珠发夹掉在地上,滚到林昭脚边。
他弯腰去捡,看见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像只炸毛的小猫。
“让他……亲自来说明。”她的声音闷在膝盖里,“我爸说过,做错事的人,要自己把账算清。”
夜雨就在这时落下来,敲得数据室的窗户噼啪响。
林昭抬头,看见沙盘中有缕细流突然逆向回涌,像有人在黑暗里划亮了根火柴。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孵化进度12.7%,种子开始抽芽。”
他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指针指向九点十七分。
窗外的雨幕里,隐约能看见青阳市政府的灯光还亮着——贺厅换人后的权力空窗期,正随着这盘账的展开,露出一线生机。
沈清欢突然站起来,用袖子抹了把脸。
她拾起发夹别回发顶,珍珠在蓝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明天早上五点半,我带你去我家。”她顿了顿,“我爸……在老宅等你。”
林昭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父亲笔记本最后一页的话:“真正的账,从来不是算在纸上的。”他把怀表贴回胸口,那里还留着沈清欢刚才递给他的保温杯余温。
夜雨渐密,数据室的蓝光里,财政沙盘上的细流仍在逆向奔涌。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敲碎了青阳城的长夜。
清晨五点四十二分,沈家老宅的青瓦上还凝着雨珠。
林昭站在院中央,望着紧闭的朱漆大门。
门环上的铜绿被雨水冲开一道缝,露出底下新鲜的铜色——像是刚被人擦过。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文件袋,周伯的便签还在最上面。
风卷着雨丝扑来,他听见门内传来脚步声,很慢,很沉,像在丈量一段被岁月模糊的旧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