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辛托斯的信条向来是只要我脸皮够厚,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还能泰然自若地和乌纳陛下对视,没一会老父亲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将浅毛猪拽回腿边:“狗嘴吐不出象牙。跟我回去吧,路上跟你补补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乌纳陛下脚步一转,领着不孝子和不孝子的奸夫下山:“我看到你最近总和这位……阿卡?一块外出。不错,还知道听人劝。”
老父亲显然对阿波罗毫无好印象,损起儿子也毫不客气:“那时候我总以为你是瞎了,或者被猪油蒙了心,才被那个什么……阿波?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在想你倒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好像遇上爱情之后,曾经手把手教你的如何识人心全是狗屁。”
“……”雅辛托斯自知理亏地摸了摸鼻子,“都是过去的事儿,能揭过吗?你看阿卡听你说这个脸色多差。”
阿卡的脸色确实差得很,乌纳陛下扭头一看,咕咚把后续糗儿子的话咽了回去,甚至主动体贴:“你们需不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我可以走前面。”
话不都是你讲的,雅辛托斯好气又好笑:“没必要。”
依阿卡的闷葫芦性格,就算吃醋也最多黑个脸,指望他跟自己宣泄一下,讲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雅辛托斯这么笃定着,耳畔却听阿卡突兀地开口:“谢谢。”
“?”雅辛托斯惊诧地侧脸,余光刚扫见乌纳陛下转身大步拉开距离,眼前就是一花,人被重重抵在橄榄树上。
橄榄树凹凸不平的树干咯着后背,阿卡一只手覆在雅辛托斯脑后,挡住凸起的树瘤,另一只手捏着雅辛托斯的下巴,柔软的双唇微微分开。
“……唔。”雅辛托斯的呼吸一时有些急促,即便以他经受的训练,长时间的闭气并不算什么,他仍旧产生一种缺氧的错觉,心跳也跟着呼吸一道加速。
衣衫在挤压间掀起层层褶皱,雅辛托斯的手轻拽住阿卡的后领,微分开寸许距离,低声道:“就……真有这么吃醋?”
“……”阿卡垂着眼,没说话,但再次袭来的吻长驱直入,凶悍的侵略性足以回答雅辛托斯的问题。
树影斑驳,阳光透过缝隙,落在年轻国王扬起的脖颈间,将线条修饰得更加完美。
有人醋意浓厚,微动姿势,扣着年轻国王的手腕,将年轻国王置于自己的身影笼罩下,挡住阳光的每一寸觊觎,在阳光路经的每一处烙下宣誓主权的吻。
“如果不是……”阿卡的声音含糊,也带着微喘,有些气息不稳,像是没忍住吐露的心声,却又在冒出前面几个字后,归于沉默。
“什么?”雅辛托斯没听清。
“……”阿卡擡首用唇堵住雅辛托斯的嘴,片刻后克制地拉开距离,“该走了,别让乌纳陛下等太久。”
“……”雅辛托斯微微眯起眼睛,任阿卡帮他整理衣领。
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阿卡突然冒出来的那句如果不是,讲得并不是他的父亲。
就好像另有什么原因,让阿卡在接吻后克制地停下。
之前的几次接吻,大多是有人跑来打扰,但仔细回想,在冥界那回,包括现在这回,周围都没有什么没眼色的人会来打扰,但阿卡仍旧止步于吻。
一直到追上乌纳陛下,雅辛托斯还在琢磨这个问题,所以反倒是老父亲先惊讶地开口:“你们……就结束了?”
乌纳陛下的目光变得慎重,仔细前后看了好几遍儿子以及阿卡,最终询问:“你们是谁有问题?”
他儿子有问题的可能性不大吧,毕竟和那个什么阿波处得好好的。那……有问题的就是阿卡?
乌纳陛下的神情顿时多了几分了然:“所以,这就是原因?不行确实挺麻烦,不过我们阿波罗神殿的祭司有传承了几百年的药,专门供给王室,你完全不必要因为这个选择那个阿波吧。”
“……咳!”雅辛托斯从思考中回神,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无语,“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跟阿波——也没有做过。”
乌纳陛下:“?不行的是你?”
那他误解阿波那个小伙子了。能忍受雅辛不行,还每次见到雅辛都跟见到肉骨头一样,这小伙子的爱挺纯。
雅辛托斯没忍住翻白眼:“和行不行没关系,那会儿我不是一心想着教给他点关于政局形势的知识?免得以他的性别,我的身份,未来我们在一起后他遇到问题没法自保。哪有心思想这些风花雪月?”
乌纳陛下很勉强地点头:“那你现在也在教阿卡这些……知识?所以没心思风花雪月?”
“……”雅辛托斯微微一顿,“我……”
奇怪。
雅辛托斯想要否认时,才突然寻味一点不对劲。
阿卡的身份有异,他也是后来才发觉的,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阿卡是普通人。
但同样都是普通人,他在喜欢上阿波罗后,第一反应就是得给阿波罗补课,想都没想什么风花雪月,面对阿卡却恰恰相反。
他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阿卡亲近,想方设法地手脚不老实。
和阿波罗在一起时,却总是冷静地和对方保持距离,上些枯燥冗长、毫无暧昧可言的课。
乍一听……就好像其实潜意识里,他对阿波罗并没有多么喜欢,那些精心准备的课程,那些豁出性命经受的训练,不过只是他和对方保持距离的有力借口。
——会是这样吗?
他会不会,是和安菲特里忒、雅典娜一样,只是被命运操纵,才认为爱上阿波罗是发自内心?
但在他心底的某一块,仍然保留着一部分潜意识,让他即便沉浸在命运为他安排的爱情中,竭尽所能地、理智地和阿波罗保持距离。
所以进入冥界不久,他就能很快放下对阿波罗的感情,谋划着怎么逃离。
所以这一世他忘却一切,和阿波罗决裂时,他能那么快接受一切,甚至转身就在想要如何回归政权,看到阿波罗的惨状毫无心疼,仅有的只是出于礼貌性的顾念旧情。
乌纳陛下微微皱眉:“你走什么神?跟你说话呢,年轻人,虽然说不要把欲望看得太重,但也不要太不上心,讳病忌医——”
“父亲。”雅辛托斯打断乌纳陛下的谆谆教诲,“你觉得……我看阿波的眼神是什么样?”
他紧盯着乌纳陛下,希望能从父亲的回答里找到一个答案。
乌纳陛下顿了顿:“我没和他碰过多少次面,最初只在你的描述里知道有这么个人。后来见面,还是你揍了小克列欧一顿,我让你来我私殿见我。”
那时候,他看着小儿子身后跟的两个黑劳士,还迷惑了一会。
因为按照雅辛托斯的描述,他喜欢上的黑劳士是金发碧眼,但怎么看怎么觉得黑头发的那个眼神更像是藏着爱,金发碧眼的那个光顾着看着他战战兢兢了。
“本来我还想借着你的神情确认一下,”乌纳陛下摇摇头,“结果你看哪个都是一个态度,甚至面对那个金发的黑劳士,还不如面对阿卡时放松信任。”
这就让乌纳陛下看得挺不理解。
毕竟按照他儿子的付出程度,他以为雅辛托斯应该是非常爱这个阿波罗的,结果呢?
这两个人,哪个看起来对对方都不是爱,鬼知道以后真在一起是什么样子。
所以那会他就没忍住多了一句嘴,与其看儿子跟另一个也不怎么爱他的男人在一块吃苦,不如跟那个黑头发的好点吧?好歹看那个黑头发的眼神,他能确认对方是愿意豁出一切守护他的儿子。
“行了,”乌纳陛下点到即止,“这都是以前的事,多说无益。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们还是说回这段时间斯巴达的邦交情况。”
斯巴达发兵征讨雅典,整个希腊都在关注战况的发展。
奥斯会选择在战胜后真的撤兵,这一举动赢得了许多中立城邦的好感,洗刷了一直以来各大城邦对于斯巴达“野蛮粗鲁”的刻板形象,让很多中立城邦认为斯巴达是个守信、可靠、品德高尚的盟友,自动递来结盟的橄榄枝。
“但是阿尔戈斯仍然一点动静没有。”乌纳陛下撇撇嘴。
雅辛托斯收敛情绪,耸耸肩:“咱们这位恶邻本来就是块硬石头,要是真有那么好搞定,我们也不至于互相敌对百年。”
虽然可惜,但这也在意料之中。
比较惋惜的是,既然阿尔戈斯丝毫没有示好的意图,那么向阿尔戈斯讨要医者,给老铁达列等元老治疗伤病的事,又得无限拖延了。
乌纳陛下摇摇头:“小铁达列现在每天都在秣马厉兵,恨不能立刻杀到阿尔戈斯去。但和平盟约刚刚签订,老铁达列根本不可能允许孙子去学迪西亚犯浑。”
“但也不是毫无机会。”
“?”雅辛托斯偏头看了眼父亲。
乌纳陛下擡起长腿,把大夏天的还往他腿边吭吭唧唧贴的浅毛猪怼开:“雅典的那些老牌贵族,并不是全数歼灭。狡兔三窟,很大一部分都携家带口地逃走,他们最可能投靠的是哪个城邦?”
阿尔戈斯。
这位恶邻恰好卡在斯巴达和雅典之间,又以看斯巴达不开心为乐,肯定会相当欢迎这些贵族携款投靠。
“我也讲不清是希望他们发难好,还是不发难好。”乌纳陛下怼开硕大一只靠过来撒娇的猪头,“一海之隔的罗马对希腊虎视眈眈,鬼知道什么时候会忍不住伸出狗爪来够眼前的肉骨头。如果阿尔戈斯人有半分远见,我都希望他们能耐心等到排除完罗马的威胁再动手。”
“另外,还有一件事。”乌纳陛下看向雅辛托斯,“奥林匹克大赛很快就又要举办了。奥斯特地来告诉我,上一届你和他一块前往奥林匹克圣殿时,曾谈过今年想要参加?”
“?”雅辛托斯愣了一下。
奥林匹克?
即便去涅琉的工坊时曾感慨过一次,现在听到乌纳陛下的提醒,他仍然有些叹息:从和兄长一起离开斯巴达,参加奥林匹克大赛起,到现在竟然已经过去四年了?
从第一场预示梦开始,他好像一直就在东奔西跑,到现在都没停,一晃眼竟然也就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