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挺感慨的,从前的他那么热衷于比赛,但这四年来,他和谁比试的经历屈指可数,听父亲提及奥林匹克大赛,心中也没有太大波澜。
“可能是老了吧,”雅辛托斯当着老父亲的面大发感慨,“有些事也就看淡了。”
四年前兄长问他那会儿,他其实就不怎么想参加比赛。奥林匹克大赛的长短跑项目太多,实在触及他那会儿的心理阴影。
没人在天天晚上反复梦见在黑暗中跑个不停,白天还想继续奔跑的。
乌纳陛下的表情像是想把猪砸到儿子脸上:“……去不去?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曾对参加奥林匹克挺感兴趣。不过这个运动会有年龄限制,那时候肯定不会设置什么三四岁的比赛小组。”
议事厅的模样随着距离的拉近变得清晰。
雅辛托斯突然灵光一现:等等,参加比赛,不就意味着又有几个月可以名正言顺不用批改公务了?
不孝子立马矜持点头:“可以参加。不过除了我,斯巴达也会派其他运动员吧?比如阿兰?”
老父亲如何能猜到儿子何等不孝,还耐着性子解释:“其他运动员有,但阿兰不会参加。他的伤虽然已经痊愈,但参加奥林匹克是没什么希望了。打仗能靠巧劲和经验,奥林匹克大赛那种枯燥无味的长跑能靠吗?”
而且,说实话,参加比赛对现在的阿兰来说没意义。
阿兰性格圆滑,却不是什么喜欢出风头的人。之前想参加奥林匹克大赛,也只是想为了黑劳士和混血们搏一条出路。
乌纳陛下顿了顿:“你出过不少次远门,我也没什么好叮嘱你的。总之记得,奥林匹克大赛是一个宣扬友谊、和平的比赛,不是结仇的比赛。友谊第一,胜利第二。”
雅辛托斯失笑,也懒得跟父亲申明自己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只懒懒摆手:“知道了。”
看乌纳陛下的表情,好像对儿子敷衍的应答并不相信,还想再说几句,风中就飘来一只浅米色的蝴蝶,在雅辛托斯肩头颤颤巍巍地停下。
“?”雅辛托斯斜着眼瞥了下这小东西,发觉这玩意儿像是信纸折成的,拆开一看:
【亲爱又善良宽容的雅辛:
回到奥林匹斯后,我才在阿芙洛狄忒的提醒下想起,你救我女儿阿尔基佩的谢礼还没有送,非常对不起忘记了阿尔基佩对你的承诺,我已经派遣了神殿中的侍女将谢礼送来,烦请你去边境收取一下。
阿瑞斯、阿芙洛狄忒上】
雅辛托斯:“……”
这信用的是什么语气,活像是受压迫的欠债人在对讨债人小心讨好。
而且为什么要去边境取,那多麻烦。雅辛托斯反手敲了敲阿卡的胸肌:“你的鹰呢?让它给侍女带个信,有什么谢礼不能直接送进来?”
“……”阿卡瞥了雅辛托斯一眼,从怀中摸出鹰哨招徕苍鹰。
乌纳陛下没有刺探儿子往来信件的意思,只对着阿卡讶然挑眉:“你还会驯鹰?我倒是不知道。”
“嗯,对。”雅辛托斯敷衍老父亲。
你不知道的多了。比如他还不是人。
雅辛托斯一边低头写信,一边不孝吐槽,将信卷好,绑在苍鹰腿上。
苍鹰扑棱着翅膀飞走,又扑棱着翅膀飞回,腿一伸,将信怼到雅辛托斯眼前。
雅辛托斯展开信,侍女的字体纤细而颤抖,令回信人战战兢兢的形象跃然纸上:
【来之前,阿芙洛狄忒殿下特地叮嘱我,不能进斯巴达边境,进了就可能出不来,您能出边境接收一下吗?我们道谢的心意很诚,阿瑞斯殿下所有的铜神像和值钱的神殿供奉都在这里,一点没有私留。】
乌纳陛下看见儿子对着信纸长久地沉默,还以为是遇上什么挑衅的麻烦,凑过去一看:“……”
什么东西。
他以为他儿子在众神间周旋,是小心权衡,举步维艰。结果他儿子其实是去当流氓做强盗的??
怎么还有神在交保护费?
雅辛托斯缓缓擡头:“误会,都是误会。”
乌纳陛下显然一个字不信,皱眉欲言又止了一会,还是没细问,只抓住重点关心问题,再次强调:“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雅辛托斯:“……”
我真的不是以前那个年轻气盛的我了,信我!
·
谢礼的事,既然乌纳陛下已经知道,雅辛托斯干脆就咸鱼躺尸了,直接丢给父亲处理,自己则回到议事厅,勇于承担一下自己的责任。
公务这个东西就是,即便处理起来老辣熟练,游刃有余,在椅子上坐久了还是烦得人一个头两个大。
好在经过数年的建设,斯巴达的事务总算比刚重建时要少,会擡杠的贵族也学会了闭嘴认命。
从议事厅回到院落时,已经临近傍晚,雅辛托斯用哈欠连天婉拒了兄长的跟随,回到院里就胡乱栽到久违的床上挺尸。
失去神格后,熟悉的、属于人类的疲乏就涌了上来,但一整天的批改公文却让大脑虚假活跃,胡乱地想着白日的种种。
从阿卡的吻,到对自己是否真的喜欢阿波罗的怀疑,再到要不要和阿卡说的纠结。
浴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半晌后,阿卡走到床边驱赶他:“起来。沐浴。”
“不沐。”雅辛托斯懒洋洋地瘫着,任阿卡跟拨咸鱼似的把他拨翻过来,目光顺着眼角斜睨出去,“你帮我?”
“……”阿卡一声不吭地将巾帕扔到雅辛托斯脸上。
“啧。”雅辛托斯啧了下嘴,把巾帕扯下来坐起身,阿卡已经转身走出屋外了,“又不是第一次,之前不还主动要求……”
他嘀嘀咕咕地抱怨了一阵,走进浴间随意扯开衣物,泡进准备好的热水桶中。
或许是水温恰恰好好,又或许是人类的身躯确实容易感到疲倦,他在热浴中泡了没一会,就陷入昏沉沉的睡眠。
梦境在眼前展开时,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主要是每次和梦扯上关系都没啥好事。
但来都来了,不捞点什么信息又挺亏,万一梦到和阿卡的过往呢?人要心怀希望。
怀抱着这样的自我劝说,雅辛托斯沉下心来观察自己所在的这条街道,意外地在街角瞅见了属于老厄尔的酒馆。
——这里是伊利斯。
雅辛托斯只来得及做出这样的判断,眼前的画面就骤然一闪。
视线再次恢复清晰时,他已经站在一座恢弘庞大、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无数神明列坐在宴席间,甚至还包括他所熟识的阿波罗姐弟、阿芙洛狄忒、阿瑞斯……
他的视线从这些神明身上短暂地一扫而过,随后落在自己身上。
他的手上托着一只纯金打造的双耳壶,繁复的花纹雕刻在瓶身上,点缀着几颗光彩夺目的珠宝,葡萄酒的芬芳从打开的壶口弥散开来。
雅辛托斯:“……”
奥林匹斯山,众神宴席,斟酒。
雅辛托斯不用往后看,就猜到了这回他顶替的是谁。
伽倪墨得斯,一位神话中出生于特洛伊的王子。
因为长相美貌,成为只爱美女不爱俊男的宙斯此生唯一的破例,甚至宠爱到亲自将他带上奥林匹斯山,让自己的亲女儿青春女神赫柏为他让位,成为众神宴席上负责斟酒的侍酒童。
人们谈论起这个神话故事时,往往会津津乐道于伽倪墨得斯的特殊。
毕竟宙斯也曾追求过无数女人,但没有哪个会让他破例到顶着赫拉的愤怒,将人带上奥林匹斯山,甚至堂而皇之让赫拉和自己女儿为其让位。
即便最后因为赫拉的嫉妒,伽倪墨得斯变成了天上的水瓶座,但也算是待遇独特啦!
“……”雅辛托斯黑着脸睁开眼,抹了把脸上被热浴蒸出的水雾。
独特个屁。
他刚想随手敲打点什么发泄一下郁气,浴间狭小的窗口就怼进两双眼睛。
奥斯:“阿卡说你在泡澡?跟你说个最新收到的消息。波斯皇帝派人给希腊各城邦传信,表示听闻奥林匹斯大赛是一项象征着和平、友谊的赛事,对于希腊来说意义重大,他也希望借此表达与希腊修好的意愿,届时想送几位优秀的波斯选手来参加比赛。”
够可以的,挑衅得生怕有人不知道。
乌纳陛下:“我白天可能口误,你记得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雅辛托斯缓缓放下被他拿起的水瓢。
瞌睡来了送枕头,可以,希望这些波斯选手心理承受能力足够强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