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谢府,谢南洲坐水榭中,清风几许,他自怡然不动,埋首于厚厚的账册中。
忽然脚旁的黑狗擡起了脑袋,盯着水榭外,隐隐呲牙,有要吠叫的架势。
“除夕。”
谢南洲翻过账册的一页,头也没擡,淡声说着。
而这一声过后,除夕立刻搁下脑袋,没再表露出凶状。
外头脚步声起,有人快步走近,“干少爷,粮铺的蒋掌柜求见。”
“为官府收粮的事来的?”
小南愣了一下,实在没料到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少爷就已经猜到了,当即应道:“是,就是为了这件事。蒋掌柜说他们不知道要不要把粮食都出给官府,特地来找干少爷,求您给个稳妥的意见。”
说话时,小南情绪太过着急,贸然上前几步,脚步刚一靠近水榭。
“汪!”
谢南洲脚边的黑狗突然发作,暴起吼叫几声,吓得小南跌退半步,脸色发白,吞动口水。
也是奇了,他在少爷身边伺候了这么久,除夕对他还是如此凶,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明明除夕每次见解先生都亲热的不行,对自己怎么就这般的不喜,小南百思不得其解,又害怕被它咬,只能一退再退。
“除夕,愈发不听话了。”谢南洲声淡面冷,话一出,黑狗即刻住嘴,扫着尾巴在原地打了个转,便又窝下了。
谢南洲这才对紧张不已的小南道:“此事员外怎么说?”
小南害怕未退,抖着嗓音说:“员员外说让干少爷看着做决定就好。”
谢南洲沉吟不语,想起那日先生说过的话,问他为何如此做,他却只说是秘密。
看他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或许真能做出点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来。
可自己真能相信他吗?
人心不可信。
有的人明明约定过永远不会离开,可还是抛下自己走了。
世间的骗子那么多,谢南洲啊谢南洲,你还敢再相信别人吗?
你受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头又疼了起来,那日的嘶喊、哀嚎盘旋在脑海中,像游针一样刺痛谢南洲的脑袋,他撑住额,费力地喘息。
视线中黑色的尾巴像把蒲羽般扇动,扫在脚尖。除夕好似注意到他的不对,蓦然撑起身子,回身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膝盖。
随即一个躺倒在地,把粉嫩嫩的肚子给露了出来。
谢南洲勾起个笑,终于有了几分少年的稚气,落下手指,揉搓它的肚子。
如此,脑袋中的疼痛减去不少。
小南静静看着,没有出声打扰。
他也清楚,这一刻有多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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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彻澄还是没能拦住谢梓清,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屋中,仿佛只身闯入魔窟一般。
在门关上的一刻,他掠至屋门前,把脑袋趴在上头,细细聆听。
谢梓清一进门,正巧撞见金顺昌眼下两个无法忽视的黑眼圈,重得像是被人打了两拳。
一时忍俊不禁,乐道:“明府这是叫人给打了?”
“你还笑!”金顺昌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捏着眉心,把桌上的草纸往下一挥。
“你自己看看。”话里蕴含怒意。
宣纸如烟,墨色几许,飘落在地。
谢梓清上前捡起,几眼扫进,忍不住又是一声笑。
“本官都被骂成这样了,你还笑!”金顺昌心里恼火,都怪眼前这个始作俑者,害他后半生的清白之名都没了!
“他们骂得有趣,我自然要笑。”谢梓清对折宣纸,放好在书案上。
擡眼一瞬,笑容微敛,“大人,这些东西不过身外之物,成大事者不能拘于这些身外之名,若真为了百姓,被骂又如何,只要能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大言不惭!你说能解,你倒是解啊。只说让我高价收粮,也不说到底为何。你自去看看那些屯粮的米仓,里头的粮食都快堆成山高了!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还不到时候。”谢梓清话里有话,却就是不讲明白,“大人无需忧心,这些粮食会有它该去的地方,大人只需继续收粮便好。”
“还收?!”金顺昌彻底震惊了,连怒都顾不及,只觉得荒唐,“你知不知道景和的粮食已全让衙门给收了!”
谢梓清却神色平淡说:“那景和之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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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南洲揉了会除夕的肚子,总算不头痛了。
擡首眺出去,看见小南还在外面站着,才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
“既然员外将此事交予我定夺,那你就去告诉蒋掌柜,别人如何,我们也如何,不必顾忌。”
“好。”小南虽不懂,但少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
“另外……”
小南刚要离开,听见他又开了口,忙顿住步子看他。
谢南洲思忖着,摩挲指尖,端肃得不像个只有十二三的少年,“河间内还有不少谢家的粮铺,你去传令,要他们把粮食都运到景和来,就说景和在高价收粮,让他们跟周围的粮铺也知会一声。”
小南彻底震惊,“干少爷,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