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黑,很黑。
谢梓清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黑暗,无感无觉,无从分辨黑夜白昼,也不知时间究竟流逝了多久。
精神就在这样的黑暗里渐渐溃败,像是被蛀虫啃食的树叶,即将枯死。
连呼吸声都变得无比刺耳,心跳声也成为扰人的存在。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谢梓清彻底受不了了,在黑暗中爬行,潮湿的气味腾起,混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手指胡乱摸索,碰到了沉朽的木门,就像溺水的人抱住浮木一般,对于生的强烈渴望迫使谢梓清牢牢握紧木门,疯狂地拍打,叫喊!
“来人啊,来人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死寂一样的黑暗,唯有谢梓清的话音崩溃回荡,仿佛天地间只剩了他一个人,仿佛无论怎么呼喊都不会有人听到了。
拍打木门的声音一下比一下弱,接着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陷入绝望的哭声,压在喉咙中,听得人凄悲。
地牢外看守的捕快听到“御史大人这一招可真够狠的,就这样关上一天一夜,再犟的嘴也得开了吧。”
“谁说不是呢,听说都是从顺天那帮锦衣卫手里学的,在他们那里就没有撬不开的嘴!”这人说得煞有其事,吓得开头说话那人又是一个哆嗦。
“也是他命不好,非要跑过来给金县令作证,御史大人正愁搜集不到实证,这不就让他给逮到了!”
“好像还是个有点名气的举子,真叫个有情有义。倒可惜了,这起子掺和这事做什么,把自己都牵连下狱了。到时候金县令把责任一推,顶多丢个官,我看这人估计是连命都要没了!”
唏嘘地叹了口气,话音慢慢消散在夜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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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脆生生的一巴掌扇响,鼓动着耳膜嗡鸣不休。
“少爷!”小南震惊呆住。
谢南洲忿恨地瞪红了眼,“是你!是你害了他!”
金彻澄脑袋被打偏到一侧,鬓发已乱,拂落在红肿的侧脸上。
他没有动,默默忍了,低声承认,“是我的错,但……我只是太着急了。他不肯见我,我只能让师爷去找他,我只是想、想—”
“你想让他帮你爹把所有的罪都承担下来!”
“不是这样的!”金彻澄慌乱地辩解,“我没有这么想过,我只是想他可以为爹作证,那样爹就不必在牢中忍受酷刑了。”
谢南洲哪里还听得进去,他已经从金彻澄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原委。
金顺昌被监察御史以哄擡米价等多项罪状下狱,金彻澄想要救他,便想到献计的解先生。
但因为那事之后,先生一直不肯相见,金彻澄没了办法,只好让衙门里的师爷登门去寻求帮助。
以先生的性子,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来了,以为只是做个证这么容易的事。
孰料前头就是万丈深渊,从他进衙门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案板上的鱼肉了,只能任人宰割。
谢南洲如何不恨,人心险恶,他常常告诫先生,要他不要看待世间人都觉得他们很善良。
他说了这么多的话,先生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而早前跟着先生经历了景和灾情,谢南洲本也对自己心中固执的认知有了动摇,可这一次,又彻彻底底地将他拽回了深渊。
世人果真是都是自私的,为了活命,可以将别人拉入水,哪怕将其淹死,也要把自己送到岸边。
太可笑了!
谢南洲又怨又恼,他想等把先生救出来,一定要让先生好好认清金彻澄这个人,让他知道金彻澄的心思有多肮脏险恶,这样先生就不会接受他的喜欢了。
他等着看先生震惊心痛的模样,也等着取笑奚落他。
可他低估了从牢狱里救人的难度。
谢南洲依靠着谢府,而谢府又是商贾之家,士农工商,商人地位处于最底层,根本接触不到当官的人。
为了这事,谢南洲放顺天特派下来的监察御史,立刻就拒绝了。
更何况他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少年人本就不被人放在眼里,是以谢南洲经历了他成为谢府少爷来的第一次被冷落,被不屑一顾。
当谢南洲又一次遭到拒绝,坐在席上,看着满桌未动的酒菜,一偏头,视线越过支起的轩窗,外面那来赴宴的小官正骂骂咧咧地登上马车。
“真是晦气!怎么就没事先打听清楚些!差点连这身官服都保不住了。”
小南进屋来,恰听见窗外传进来的骂声,脸色登时一白,冲过去关了窗,“真是的,浪费了这一桌好酒菜。”
谢南洲没吱声,默默执起筷子,夹了些还热着的菜,是红烧鱼块。
放入嘴里静静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