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了,马上就不疼了。”谢南洲拥住他,在他伤口处浅浅吹气,“先生好好睡一觉,等醒过来就好了,别怕……”
这一句话似乎传到了谢梓清的耳朵里,他再没了动作,靠进谢南洲怀里安心睡去。
马车出了城后又行了数十里,才在一处庄子前停下。
这里是谢员外在景和外的别庄,只偶尔闲了才会过来居住。
是以这地方最为安全保险。
谢南洲将人抱进庄子,在床上安置妥当后,小南找来的大夫也紧跟着到了。
头发须白的老大夫看到床上的病人,一身狼藉,被鲜血浸满,面容更是被兜帽给掩住了。
心中霎时惊涛骇浪,知道要救的定然不是个普通人。
“治伤就是,诊金绝不会少,但若让我在外面听到半点消息,下场你明白的。”谢南洲话说的冷血无情,老大夫哪受过这等威胁,立刻被吓得连连保证,绝不会透露消息。
谢南洲这才让他上前看诊。
一番看下来,老大夫仿佛又老了好几岁,抹着满头大汗,对等候在旁边的谢南洲说:“都、都是外伤,就是惊悸过度,所以一直昏迷不醒,我可以给他开些安神的药。”
谢南洲没言语,给了小南一个眼神。
小南立刻上前,“这边请。”
老大夫点点头,忙不叠退出了屋子。
等人都走了,谢南洲才终于松了口气,双膝瞬间一软,撑着床柱勉强支持。
他其实远不似表面看起来那般镇定,实际上他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等缓过口气,总算能站稳了。
看了眼床上昏死过去的人,他目光甚至不敢往下看,那些血痕就像是一柄柄刀重划过他的心。
“先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出屋时,小南正站在院外。
这庄子平日就一个看门的老管家在住,老管家认识谢南洲,知道谢员外对他很是看重,所以对于他突然到访一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只把门一开,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而这也方便了谢南洲,他现在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才能不被发现。
“少爷,那位大夫已经写完了药单,接下来要……”他话没说完,意思是询问谢南洲的意见,发生了这样的事,知情的人当然是越少越好。
谢南洲沉吟片刻,才说:“既然已经写好单子了,就将诊金付了,让他离开。”
闻言,小南些许诧异,“可……若是他去跟衙门那边通风报信……”
“不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他的性子只要收了钱就不会去了。”
小南点点头,立刻下去给老大夫付了足足的诊金,之后目送他离开。
回到院子,谢南洲还在。
立在日光下,眼神寒而亮,不知在想什么。
小南走近,犹豫问说:“少爷,等先生醒过来,若是问起此事,该……”
“如实说即可。”
谢南洲回想这一路来的种种,实在过于险峻,过程中但凡有一处差错,那便是万劫不复。
还好他做到了。
行刑前一夜,他与金彻澄打了一架后不欢而散,当时没有人能帮他,当官的都避之不及,可他不想眼睁睁看着先生去死。
于是想到了劫法场。
但这一想法实在过于危险,稍有不慎,上斩首台的就得再多一个谢南洲。
而且明天就要行刑,他根本没有时间去集结杀手。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他心里郁闷,回府时连马车都没坐,一路沿街走着,走到街上灯火渐渐暗下。
就在这时,前头一个馄饨摊上突然传来打砸声,谢南洲被这声响打乱思绪,皱眉扫去一眼。
只见小小的馄饨摊前站了四五个大汉,恶狠狠地踢开摆在外面的桌椅板凳。
在他们对面有一对男女,男的岁数颇大,一脸老实窝囊相,女子站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不是我说,这钱都欠多久了,还赖着不肯还,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另有人踩着歪倒的木凳接话道:“就是,这事就算告到衙门也是我们有理。”他眼神戏谑,看着老实巴交的男人挑衅一乐,“你说是不是?张捕快。”
谢南洲在景和看惯了这种事,本也只是路过,并不欲多管闲事,却听见“捕快”二字,立刻站住了脚,继续听了下去。
被他们叫做“张捕快”的男子,面对此等恶劣行径,没表现出半点气势,反而冲着他们紧声求道:“劳烦几位再行行好,衙门里吃紧,这月的饷银还未发。”
几个大汉未有所动,眼神逐渐染上些不耐,似乎这话已经听了不少遍了。
张捕快见状立刻改嘴道:“等明日!明日行刑结束,新来的老爷肯定就能把饷银给发下来了!”
“你这话谁信啊?”男子一脸不屑,“你们那衙门穷死了,还钱?哪来的钱?!”
“真的!是真的!”张捕快急迫地解释,“新来的老爷让我负责掌管犯人,当时就承诺,说是只要我干得好,就会给我多发饷银!”
男人们对视一番,噗嗤大笑起来,“你还真是个窝囊废啊!听不出来他是骗你的吗?”
张捕快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难看起来,摇着头,不肯相信,“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躲着的女子在他身后害怕地唤他,“夫君,怎么办?我们……已经没钱了,柳儿还要入学堂,要是、要是这个摊子也没了,咱们一家就要饿死街头了……”
这一刻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他身上,他却无能为力,衙门那点微薄的俸禄根本不足以支撑家用,他只能借钱开了这个馄饨摊,平时由夫人照顾着,勉强生活。
可谁知现在衙门连饷银也发不下来了,如此一来,他便更没有能力还上那些借的钱。
看着男人们紧紧相逼的样子,心中升起一阵绝望,又想到年幼的孩子和夫人,张捕快狠一狠心,打算砍掉手来抵债。
这时忽有一道声音响起,打破了眼下僵局。
“我替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