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谢南洲匆匆离开,谢梓清就留在了院中等候。
基于早前那一出,他隐约猜到圣上是已经知晓了矿山的事,所以才会突然宣召。
皇子私联北地,偷挖铁矿,铸造兵器。
每一项单拎出来都是杀头的死罪,更何况那个人的身份还是离皇权最近的。
谢梓清有些凌乱,他这次来明明只是想让谢南洲快乐,可事到如今,却卷入了重重漩涡中。
他想逃离,但为时已晚,他与这些事绑定在一起,再无脱身之法。
眼下纪文彦只是暂时糊涂了头脑,被谢南洲吓唬回去,可等他收集好证据,便会卷土重来。
毕竟当日与纪瑾年待在一起的就只有谢梓清一人,他知晓所有的经过,可以通通讲出来。
但纵使如此,又有谁会信呢?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大家都清楚纪瑾年之死与自己无关,但他们还是会将这一切都怪罪在自己身上,就像是被万人注视盯紧的箭靶,他只需要闭上嘴承受。
人本就自私,尤其在恨意无处发泄之时,只要牵涉其中,便会自动成为靶子。
谢梓清扬起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一阵凉风袭来,拨乱了他的发。
他无喜无悲地想,这一日什么时候会来呢?
谢南洲从宫里出来时,暮色已至,残云几朵,拥着晚霞。
他面上如常,可是所有路过他身侧的人都不由屏息,实在是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过于慑人,再多靠近一分,就会被冻僵在原地。
来接他的马车已在宫门外等待多时,谢南洲倾身登了上去,帘子落下的瞬间,剑眉拧起沉郁,颇有些烦乱的意味。
朝中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景清帝不知从哪儿获得的消息,不等谢南洲禀报,便已知晓漠山的事情。
皇权受到侵犯,天子自然是勃然大怒。
堂堂皇子竟敢私造兵器,不是为了谋反,还能是为了什么。
所以景清帝在第一时间便下令将二皇子幽禁,由御林军暂时看管在皇宫外的二皇子府上。
而谢南洲被唤过去,同样是因为此事。
“怀谦的事朕已知晓,他存了这样的心思,倒是瞒过了不少人,整个顺天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北境私自打造兵器。好啊好啊,朕手底下的人都是这么办事的,朕这个皇帝当得可真是太轻松了!”晏黎声量骤然提升,语气中的嘲意极重。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他?”
他把如此锐利的问题抛给谢南洲,眼神幽暗地等着他的回答。
谢南洲敛目平声道:“陛下心中已有决断,臣不好妄议,但臣有一事想说。”
“说。”
谢南洲一副公事公办,不偏不倚的态度,道:“如今唯一知晓内情的人已死,仅凭只言片语,没有任何实证就断定此事是二殿下做的,实在过于武断。”
晏黎没应声,沉默地坐在龙椅中,似是以此作为回应,让谢南洲继续说下去。
“另外,此番北下,臣多次遭遇刺杀。先是在白羊城,刺客刺杀未果,被臣以刑逼问出漠城。再之后发现明家私藏铁矿,臣审问之初,明子实对此狡辩一时,可到最后却改了口,曝出二殿下为幕后指使。而明子实被杀那天,那些刺客更是满口宣扬是为‘殿下’做事。”
谢南洲沉声说出心中判断,“陛下不觉得此事有些过于顺利了吗?就好像有人在引着臣找到明家私藏的铁矿,顺势挖出背后之人的身份。”
晏黎眯了眯眼,敛去暗光的眸底审度着什么,“若非知晓你是太子门臣,朕都要怀疑你跟老二私下里是不是有什么往来,值得你这样为他说话。”
“并非为其开脱,臣只是不想令清白之人蒙冤。”一番话说得义正严辞,不卑不亢。
晏黎一句“好”,坐直了身子,“你说冤枉,那你就得给朕拿出证据。你是太子门下之臣,为了老二的事如此上心,若让太子知晓,岂非言你不忠不孝?”
“臣乃是陛下的臣子,忠于陛下,所做之事皆为了陛下,与太子和二殿下均无关系。”谢南洲字字掷地有声,脸上神色却淡漠得没有任何起伏。
这番话说的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晏黎沉默几许,转了话头,“纪瑾年的事你打算给朕一个什么样的解释?纪文彦的折子今儿上午就递了进来,眼看那时辰就是你刚进京的时候。”
晏黎了解得如此清楚,定是对北境之事了如指掌,谢南洲自不会隐瞒什么,“纪瑾年是自己服了毒,毒发时臣的下属在侧,亲耳听到他提起白羊城刺杀和矿场的事,他均知情,并且参与其中。所以臣想,他应是畏罪自戕。”
“畏罪自戕,这四字告诉纪文彦,他能将整个顺天都掀了去。还是那句话,朕要实证,而不是听你在这里说些空话。”晏黎接着又说:“他现在管朕要凶手,求朕为他主持公道,他是老臣,朕自是不能寒了他的心。”
谢南洲掐紧指尖,已能猜到晏黎的心,他的意思就是要把谢梓清交出去,交给纪文彦审问。
天子之权滔天,他的话百官悉听,谢南洲自不能从中赦免,他懂得,所以胸腔中更加燃起不满的烈火。
若真如此,人到了纪文彦手里,任他用上什么刑罚都不为过,最后必定是个屈打成招的结果。
皇帝在乎的不是谁给谁偿命,而是为了安抚一个老臣的心,为了这个,牺牲一个小吏又有何妨。
“但他是户部尚书谢大人之子。”
晏黎满不在乎,“朕怎么记得谢渊对这个儿子好似极不中意,谢渊一向铁面无私,想来要是知道儿子犯下大错,定会立刻将人交出,绝不袒护。”
他支着额,唇角含笑,细看之下,脸色又是冷的,“既然谢渊都没有异议,那你打算如何?”
虽在问他,但实际根本没有谢南洲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