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心术,无外乎此。
此次二皇子失势,其党羽势微,处处遭太子党排挤,太子地位就更加牢固。
但这并非皇帝喜闻乐见的事情。
待在狱中这几日,谢梓清就已多次听到狱卒谈论此事,言民间流言四起,对二皇子门前突然出现的众多侍卫众说纷纭,更有谣言道,圣上龙体欠安,令太子监国,不日将继承大统。
这样的话,谢梓清听得到,皇帝一定也听得到。
太子越受追捧,所面临的危险越大,更何况如今皇子中无人能再与之抗衡。
那么下一步,皇帝要做的恐怕就是—
谢梓清心下一坠,喃然道:“打压太子。”
四字言出,细细密密的战栗感忽起,逐渐遍布全身,头皮阵阵发麻,狂乱的心跳声吓人。
幕后之人的心思险恶至极,竟是打算一举废除两位皇子,他想要的或许更多,应是落在了皇位之上,才会布下此局。
不等谢梓清再揣度此番消息,牢门上的锁链碰响,狱卒正用钥匙开门。
看来是又一轮的审问。
但谢梓清很奇怪,明明半个时辰前才刚问完,怎么这次如此快就又开始了,往常基本都要一个时辰。
他直觉不好,以纪文彦的性子,如此反常地改变计划,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并且与自己有关。
他进入刑讯的屋子,被人按着坐下,纪文彦就坐在他常坐的地方,一看见他来,咬着牙狠狠,之后不知想到什么,阴邪一笑。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又要审讯你?其实不然,我看着你这张脸,就恨不得食你的肉,喝你的血!”
这一套谢梓清早已熟悉,不会被他如此癫狂的模样所触动,只是心脏的速度微有加快,感觉自己的猜测即将得到证实。
纪文彦看他毫无起伏的样子,心中怒火大作,腾地起身,“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见你的,奈何今日发生了件大事,说来与你大有关系。我就想过来说与你听,看看你会不会被吓得尿出来,哈哈哈哈哈!”
谢梓清眉宇蹙起,难不成圣上真的对太子下手了?
不耐道:“要说便说。”
纪文彦脸上笑容顿时消失,逼近他道:“有人敲了宫门外的登闻鼓,状告谢南洲弑杀亲父!”
犹如猝不及防被攥紧了心脏,谢梓清双耳轰鸣,血液霎时凝固,好一会儿,听见自己苍白微颤的声音,“什么?”
正如谢梓清所猜测的那样,谢南洲的想法亦是如此,认为景清帝会在谣言愈演愈烈的某一日,对太子进行打压。
他担忧着这些,所以急需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幕后黑手。
但他万万没想到,下一个被盯上的会是自己。
登闻鼓一敲,皇宫内外皆震。
击鼓之人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妇,满头银丝系于块洗得发白的头巾中,见到景清帝的第一时间,便吓得跪下身来。
当她说出所告之人的名讳,更是举朝轰动。
谢南洲接到传召入宫,踏进殿门的瞬间,无数双眼睛转来,有幸灾乐祸的,也有看戏的,更有忿恨的。
他全部无视,坦然走至众人的目光中央,在景清帝的注视下,跪拜行礼。
“免礼,谢卿瞧瞧身侧之人,可认识?”威仪肃然的声音传下,响过整个大殿。
谢南洲应“是”转首,看见身侧妇人的身子剧烈抖了抖,似是很怕,却又不得不擡起头叫谢南洲辨认。
下巴一寸寸擡起、转动,她眼睫却始终垂着,由乱发遮挡眉眼,不敢与谢南洲对上。
但这张脸,无论隔多久,无论被岁月打磨成什么样,纵使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
正是少时辱他欺他至深的后娘—于禾。
隐在袍袖下的指骨刹那捏紧,力道庞大,似要掐断了去,他咬紧槽牙,稳住作乱狂动的情绪,把儿时的恨意掩埋,没在这一刻爆发。
不然他怕是会掐着她的脖子,令她当场毙命于此。
妇人确实是于禾,时隔多年再见,她显然还记得从前对他的欺辱,触及那寒中埋刀的眼神,被吓得连连倒退,伏地求饶,“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
阒静的大殿因为这惊惧的哀求声,变得骚乱,人心起伏、动荡。
瞧着这幕,不由暗自窃议,惊震于谢南洲的狠辣,弑杀了亲父还不够,还敢在殿上做出威胁后母的事情,吓得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抖抖瑟瑟,不敢与其对视。
谢南洲无视他们的谤议,他早习惯了一人,无人相助,他便靠自己,反正从前都是这么走过来的。
他不在意地冷笑出声,嘲讽她为何如此恐惧。
“你求我什么呢?根本就是你自作自受,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