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静默包裹了她。
伊利丝几乎是悬浮在黑色管网之上,那股未知的斥力让她每一步都落得虚浮,像走在一层紧绷的蛛网表面。
与之前的路一样,令人不适的安静是这里的底色。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血液在耳边“嗡嗡”的奔流声以及心跳。
时间像是在这里失去了意义,走了多久,她只能通过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次数当作计量单位来判断。
四周的景象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脚下那些油腻的黑色管网,在视野中单调地向后流淌。压抑,像粘稠的液体,一点点地渗入她的皮肤,让她感到发自内心的烦躁。
就在伊利丝以为这样的状况将会一直持续时
她听到了新的声音。
起初很轻,混杂在血液的奔流声中,若有若无,像是错觉。她停下脚步,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哗……哗……”
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是海浪,一阵阵,规律的拍打着沙滩的声音。
感官变化让伊利丝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四周。这里是封闭的未知空间,两侧是深不见底的雾,头顶是比夜晚更深的黑,没有任何地方能与“海浪”产生联系。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
幻觉?还是某种声音陷阱?
大脑飞速运转,不过这并没有让她退缩,只是将更多的注意力分配给了听觉,同时脚步放得更缓,继续向前。
又走了大约十几次呼吸的时间,那海浪声变得愈发清晰,仿佛她正沿着一条看不见的海岸线行走。而眼中单调的旅途也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在前方远处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个轮廓。
它并不算远,只是一个比周围的黑暗更深邃、更凝固的点。伊利丝眯起眼睛,试图分辨那是什么,但实在是难以分辨。
那轮廓随着她的靠近,一点点地从黑暗中剥离出来。
它不是建筑,也不是岩石。那是由无数黑色管网汇集、盘绕、最终拧在一起形成的终点。它们从另一侧收束,又在这里放射而出,褶皱着向内塌陷,构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结构,边缘的管网还在像活物一样收缩搏动。
就在伊利丝观察时,从那褶皱的最深处,闪过一丝暗淡的金光。
那光芒极其微弱,一闪即逝,像一颗在风中即将熄灭的余烬。
但她确实看见了。
那抹金色,是这片死寂的黑灰世界里唯一的异色。金色的针芒,刺破了伊利丝心中那层由压抑和烦躁织成的薄膜,给了她一个前进的理由。
她重新迈开脚步,这一次,目标明确。
海浪声在耳边规律地起伏,脚下的斥力依旧存在。她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黑色的终点,期待着那抹金光能再次出现。
她感觉自己走了很久,久到足以横穿一个不小的广场。
可那个黑色的轮廓,依旧在原来的距离上,不远,不近。
伊利丝的脚步慢了下来,眉头紧锁。
不对。
她停下,回头望去。来时的那个三岔口平台,已经缩的快没有她的巴掌大,确实移动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再次转回头,伊利丝看向那个黑色的终点,距离和她刚看到金光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这可让她警惕了起来。
她从腰间抽出短刀,双手各持一把,然后相互敲击。
“铛!”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却又在瞬间被掐断,像是被这片空间强行按住了一样。
更加加深了自己的怀疑。
“不能再这样无头苍蝇一样,闷着头走了,这里有问题。”
伊利丝收回一把刀,用空着的手拨动另一把刀刀柄的末端,口中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念了句什么。刀柄末端镶嵌的魔晶石,随之亮起一点微弱的绿光。
她蹲下身,将这把发光的匕首,轻轻地放在了脚下的黑色管网上,匕首也一样悬浮在那之上。
然后她站起身,继续向前走去。
这一次,她的视线在前方黑色的终点和身后那点摇曳的绿光之间,来回切换。
她向前走。身后的绿光,在视野中稳定地一点点缩小,越来越远。
前方的黑色轮廓,依旧盘踞在原来的位置,纹丝不动。
当她再次停下时,那柄作为锚点的匕首,已经变成了一个几乎快要看不见的微小光点。
而她与那个黑色终点之间的距离,和她放下匕首时,一模一样。
有看不见的墙?
正当伊利丝疑惑时,耳边的海浪声变了。那清脆拍打沙滩的声音开始加重、变闷,仿佛潮水正在上涨,淹没了她的耳朵。
紧接着,声音彻底沉了下去。
“咕……嘟……”
几个缓慢的气泡声,从不知名的地方升起。
她明明还站在这条黑色道路上,但她的听觉,却已经被拖入了海底。
那是一种全方位的感官覆盖。她能感觉到“水”的压力正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她的耳膜,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深水中被沉闷地放大。
“哗啦……”
一阵缓慢而有力的水流声,从她的左侧划过。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她身边的“水域”中从容地游弋。
她猛地转头,左侧依旧是深不见底的虚无。
可那声音却无比真实。
这荒诞的感官割裂,像一把楔子,强行撬开了她紧绷的意识。
一些看似回忆的画面,开始慢慢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黄昏,空气里满是海盐和鱼腥味。她靠在粗糙的木质栏杆上,看着远方的帆船。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顶,揉了揉她的头发。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女人的脸庞在夕阳的余晖中模糊不清……
她是谁?自己可从来不记有这样和她亲近的一个人。
伊利丝猛地晃了晃头,试图将这陌生的温情从脑子里甩出去。她的家乡在内陆,虽然小时候常在河边呆着,可从未见过这样干净的海,那是陨石雨以前才会有的景色,她可没见过。
……篝火,夜晚,森林里噼啪作响的火焰。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将一串串烤好的浆果递给身边的人,笑着对她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当时很快乐……
这不是我的记忆!
伊利丝咬紧牙关,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用刺痛警告着自己这不断涌现的虚假记忆。
……天空,裂开了,无法形容的伤口横贯天际。她站在一片废墟之上,身边的白色连衣裙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那个女人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画面戛然而止。
“滚开!”
伴随着舌尖的刺痛,伊利丝强行将自己从那些破碎的片段中拉了回来,她习惯性伸手擦了擦额头,却没有碰到一滴汗。
就在这她看向自己的手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出现了。
那只戴着磨损手套的手,在她眼里似乎正在失去“厚度”。它看起来不再是一个立体、有血有肉的肢体,而更像一张画在纸上的单薄画像。
伊利丝不可置信的握了握拳,手又的的确确展现出了动作变化。
那感觉愈发强烈。她的身体,她的存在感,正在被这个空间一点点地抽离、压扁,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像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