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有些事竟然这么不公平……
在医院的流程就是排队、缴费、再排队。白晓缴完费,问好检查的科室在哪,直接带着洛宁去了六楼。
排队检查的人也不少,两人挑了一处人少的角落坐着等。
白晓看出了洛宁的欲言又止,回想起刚才这对母子之间的对话,难免心疼,于是拍拍他的手背,温柔地说:“陪阿姨聊会天?”
『好。』洛宁的嘴巴无声张合。
“刚才在大厅,有个工作人员拉着一个巨大的四轮拖车走过,不知是轮子的问题还是拖车年久失修,轰隆隆的声音特别吵,吵的好多人都捂耳朵。”
洛宁认真看着白晓的口型,只见白晓笑了下,对他说:“这世界上的声音分很多种,有的嘈杂纷乱,有的震耳欲聋,有的……可能不会那么动听。但是,不要害怕,除了这些,一定还会有很多动听的声音。”
“比如你爱的人的声音,还有爱你的人的声音。”
洛宁怔住了。
他微微抿唇,问出了从刚才就想问的问题:『阿姨,您会不会觉得我的家庭很奇怪?』任谁看到这样的家庭,都会担心在这样的家庭里出生的孩子,会不会有什么性格方面的缺陷吧?
可是,白晓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孩子,你要记住一件事,每个人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都没有经过本人的同意。”
“但是你要相信,既然你来了,这个世界就有人欢迎你,比如迟晚,比如迟晚的妈妈。”
白晓无法想象这孩子私下是哭过多少次,才可以坦然问出这样关于家庭的问题。在自己面对母亲忽视的时候,反而第一时间来关心她,担心她受到忽视会不会生气。
她看到眼前的人愣了许久,渐渐红了眼角,忽然俯身抱住了她。
像一个孩子似的,伏在母亲怀里,无声地发泄出这些年积累的委屈。
……
做完检查,医生看了检查报告,最终还是建议做人工耳蜗,洛宁这样的情况,助听器应该不起什么作用了。
白晓问:“这个耳蜗,国产和进口差距大吗?”
医生回答:“差距还是挺大的,尤其价格方面……”
白晓想都不想就说:“那就定进口的,麻烦您了医生。”
洛宁还想说点什么,白晓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阿姨带够钱了。”
洛宁摆摆手,表示自己也带够了。白晓笑道:“这事回去再说。”
白晓转头又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手术,医生说最近住院区的床位紧张,大概要再等上两三天,有了床位先住院再定具体时间。
白晓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领着洛宁先回去了。
两三天的时间说长不长,洛宁趁这几天把手头零碎的工作做完,而迟晚则出发去了S市打国际乒联巡回赛总决赛。
这次总决赛落户国内,国乒队的参赛队员免去了长途转机的辛苦,到了目的地就进了训练馆。
这次总决赛是为期四天的赛程,迟晚身兼两项,黎捷特意盯着她的肩,生怕她的肩会起什么反应。
今年的世界杯结束后,迟晚的肩又打了针封闭,那时候还处在大夏天,她却还要拿羽绒坎肩裹着肩。现在天冷了,赛程又紧,黎捷是真怕她再出什么问题。
不过迟晚的状态比他想象中的要好,黎捷看了两天比赛之后心想,年轻就是好,抗练。
这次总决赛的女双冠军依旧是迟晚与苏静彤这对青梅。而戏剧性的是,刚才还并肩斩获冠军的两人,四个小时之后就又站在了对立面,在女单半决赛的赛场上相遇。
球迷们看得热闹,但赛场上的人早已习惯了这个场景。这场半决赛打了两个小时,迟晚以4:2的成绩赢下了苏静彤,顺利进入到决赛,与同样晋级决赛的沈蔓会师。
医院里没有电视,洛宁抱着平板电脑照常追决赛。术前有许多常规检查,护士来给他抽血,针扎进去了洛宁才反应过来。
楚逸珩笑他:“接着看吧,看比赛止疼。”
林泉低低笑了一声,表示同意。
『你们好烦。』洛宁笑着无声怒怼。
护士抽完血,医生交接班之前又过来查房,嘱托他明天九点手术,今晚过了十二点要禁食水。
等医生走了之后,洛宁重新拿起平板电脑,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
前四局比赛,双方打成了2:2平。
第五局的比分更加胶着,迟晚领先四分,却又迅速丢了三个球,与沈蔓只差了一分。
她给自己叫了个暂停,走到场边擦了擦汗,拿起水瓶灌了半瓶。
黎捷坐在看台上,身边围了一圈穿着同样颜色队服的人。他看不清迟晚现在的表情,只是莫名觉得她现在心是稳的。
第五局,迟晚11:8。
第六局,13:11,迟晚赢下了这场总决赛。
赢下比赛的人没有像其他运动员那般释放似的吼出来,她只是转身找到镜头,比了个v,轻轻弯了弯。然后又转头遥遥看向看台之上,目光找到自己的老师,点头笑了下。
这个出现过许多次的手势,俨然成为一个公开的秘密。哪怕球迷们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能猜到这是迟晚跟某个特殊的人的暗语。
这次总决赛临近元旦,节后还有冬训,时间太紧,队里只给了三天假。有些离家远的队员就不准备回家了,直接在队里或者跟着家就在本地的队员回家歇几天。
迟晚跟着黎捷做完复盘,没有立刻回房休息,而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黎捷见状,在她开口之前先说了:“回去吧,放你三天假。”
“老师……”
“千里长//征也不在乎这三天,更何况你今年表现不错,三天假期就当是奖励。”
这段时间,迟晚全心全意地备战和训练,每天都是训练馆里最后一个走,最后一个负责关灯的人。
黎捷也是这个阶段过来的人,而且这个时间本来就准备放假,让征战了一年的运动员们休整休整,也不会耽误什么。
“您怎么知道我……”
“你妈妈跟我说了,问我能不能给你放一天假,他明早的手术,这时候你要不去看他一眼,将来大概要愧疚一辈子。”
迟晚得到了批准,收拾了行李,连夜买了高铁票。
夜色高悬,有人披星赶月,有人在病床间翻来覆去的失眠。
明天上午才开始手术,今晚还不需要陪床。洛宁把白晓和两位好友都赶回家休息,让他们明天早些来就好了。
病房的窗帘拉不严实,有月光倾洒进来,洛宁的病床靠窗,他戴着眼罩,怎么也睡不着。
他惦记着今晚十二点之后不能喝水了,想着在这之前喝点水,免得明早醒了口干。
迷迷糊糊地掀开眼罩的一角,摸出枕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
洛宁摘下眼罩,翻身起床,却在看见床边那个人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变得呆愣愣的。
迟晚笑道:“以为自己做梦呢?”
外面应该是下雨了,她身上的羽绒服有点湿痕,身上寒气未消,唯独额角带了薄汗。
洛宁愣了半晌,动作轻缓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却又不敢摸,像是真的怕这是一场梦。
迟晚握住他的手腕,放到自己脸颊上,轻轻蹭蹭他的掌心:“有点凉,来的路上下小雨了。”
她能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应该是下了赛场就赶过来。
“是渴了吗?我去倒水,你等……”
刚要起身的人被他握住手腕,一把拉进怀里。
病房里安静无声,病床之间隔着一道厚重的窗帘。洛宁紧紧抱着跌在他怀里的人,低头吻了上去,吻得又凶又重,似是把这八个多月未见的思念全都倾注其中。
他没告诉任何人他有多想她,但她却突然来到他身边,如同一场渴望已久的美梦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