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员心头又是一紧,连称不敢。
陆丞放缓语气:“当前要务,一在安抚民生,恢复生产。
各府州县需立即核查账目,凡有非法加征摊派一律废止。
被非法兼并之田产,要陆续清退。
二在整顿吏治。
各级官员,需恪尽职守,廉洁奉公。
本官会派员分赴各地巡查,政绩卓著者不吝保举,贪腐无能者定严惩不贷。”
“下官等谨遵抚台大人钧旨。”众官员齐声应道。
会议结束后,官员们三三两两离去,议论纷纷。
江宁府新任知府凑近冯敬,低声道:“冯府台,看陆抚台今日之意似乎并非要追究到底?”
冯敬看着陆丞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追不追究,在你我,不在抚台。他这是给了台阶,也是划下了红线。
日后如何就看我们自己的选择了。”
不久,陆丞的新政条款以巡抚衙门告示的形式张贴各府县。
内容包括减免苛捐杂税、规范漕运及市舶司管理、鼓励垦荒、兴修水利等。
百姓闻之多有欢欣鼓舞者,但也有人持观望态度。
这日,陆丞正在批阅关于漕运改革的条陈,沈师爷引着一位老者求见。
老者自称是江州丝织行业的行头,姓陈。
“草民陈四,叩见抚台大人。”老者颤巍巍行礼。
“老丈请起,有何事?”陆丞和颜悦色地问。
陈四起身,满脸愁容:“大人颁布新政,体恤商民,小老儿等感激不尽。
只是……如今赵家倒台,以往由赵家统筹的生丝采购、织机维护、成品外销等事,一时陷入混乱。
各家工坊要么缺原料,要么织出的绸缎销路无门,长此以往只怕数千织工又要衣食无着了。”
陆丞放下笔:“此事本官已有考量。
以往由一家把持,固然效率颇高,但也易形成垄断,压榨工坊与织工。
本官之意,是成立丝织商会,由各家工坊推举代表共同管理,公平议价开拓销路。
官府可从旁协助,提供便利,但绝不干涉具体经营。老丈以为如何?”
陈四眼睛一亮:“大人此法甚好。只是成立商会,推举何人章程如何,还需大人示下。”
“此事可由你们各行头先行商议,拿出个章程草案,报巡抚衙门核准即可。”
陆丞道接着道“官府只负责监督其公平公正,不使之成为第二个赵家。”
陈四大喜过望:“多谢大人。如此一来,我江州丝织业复兴有望矣。”
送走陈四,沈师爷笑道:“东翁此举,可谓釜底抽薪。
既解决了民生问题,又避免了新的垄断产生。”
陆丞却无喜色:“谈何容易,旧秩序打破新秩序建立,最是艰难。
其间利益纠葛,不知还要经历多少波折。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握好这个度,既不能放任不管,也不能管得太死。”
这时一名衙役送来一封公函,是来自邻省浙江巡抚的。
信中先是客套恭贺陆丞升迁,随后话锋一转,提到近日两省交界处匪患有所抬头,恐影响商路,建议两省联合派兵清剿。
陆丞看完信,递给沈师爷:“你怎么看?”
沈师爷看后,沉吟道:“浙江巡抚与之前被牵扯的几位致仕官员关系匪浅。
此时提出联合剿匪,是真心为公,还是想借机将手伸进宁苏省,或者试探东翁您的态度?”
陆丞走到地图前,看着两省交界处的绵延山区:“匪患或许是真。
但联合剿匪,主动权便不在我手。
如今宁苏省内务尚未理清,不宜节外生枝。”
他回到书案前,提笔回信:“承蒙挂念感佩于心。
然宁苏新定兵疲民困,骤兴兵戈恐非良策。
鄙意先行整顿内务,巩固地方待根基稍稳,再与贵省共商剿匪大计,方为万全。
届时还需仰仗贵省鼎力相助。”
写罢,他放下笔:“先稳住内部再说。
外部之事,能拖则拖。”
沈师爷点头称是,又道:“还有一事,按察司那边送来几位官员的考评文书,请东翁过目定夺。
其中……有金佥事和钱经历。”
陆丞接过文书,仔细翻阅。
考评中对金、钱二人多有褒奖之词,称其在此前风波中恪尽职守,协助稳定按察司云云。
“东翁,此二人此前与林家、赵家未必没有瓜葛,只是隐藏颇深。
如今见风使舵,倒是乖巧。”沈师爷提醒道。
陆丞自然明白。
他沉思片刻,在考评上批下:“金某某、钱某某才具尚可,于非常时期能谨守本职,着留任观察以观后效。”
“东翁,这是什么意思?”沈师爷有些不解。
按他想法,即便不清算也该将这等骑墙派调离要害部门。
陆丞重复了之前的话,“如今用人之际,只要他们能办实事,过往一些小节,不必深究。
若调离他们,换上来的人未必就比他们清廉,反而可能因不熟悉事务而耽误正事。
先用着吧握紧缰绳便是。”
沈师师爷恍然大悟,对着陆丞叹服道:“东翁驭人之术学生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