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阁老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就连现在的几位部堂大人,都曾是他的学生。
你以为凭你掌握的这些,能动得了他?
李文昌为何而来?你真以为只是查你?他是在保刘阁老。”
陆丞心中巨震,但面上不动声色:“本官只问证据,不论权势。”
“证据?”赵永仁嗤笑,“那些账目,最多证明我送过钱,能证明刘阁老索贿了吗?
能证明他为我谋利了吗?官场上的冰敬,本是常例。
陆丞,你太天真了。
你扳倒我,扳倒范明远周安邦,不过是砍掉了几条枝蔓,真正的大树你根本动不了。
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陆丞盯着他:“所以,你承认与刘阁老有牵连?”
赵永仁收敛笑容,阴恻恻地道:“我什么也没承认。
陆丞,我劝你见好就收。
现在放手,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若再纠缠下去,哼……”
他不再说下去,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陆丞不再多问,转身离开地牢。
赵永仁的话证实了他最坏的猜测。
李文昌此来,首要任务恐怕真是为了保住刘阁老,切断线索。
自己的改革,触碰到了一个庞大的、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的核心。
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次日,李文昌再次召见陆丞,这次态度缓和了许多。
“陆大人,”李文昌道,“本官连日核查,范周二人之罪,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你依法查办并无不当。”
陆丞心中并无喜悦,知道这只是铺垫。
果然,李文昌话锋一转:“然,其所供述牵连其他官员之事,证据尚显单薄,多为片面之词。
且江南经此动荡亟需稳定。
本官之意范周二人案可就此了结,押解进京由三法司最终定谳。
其余涉案官员,既无实据,便不宜再深究,以免扩大事端影响地方安宁。
你意下如何?”
这是要丢车保帅,断尾求生了。
用范周两人的命换来整个利益集团的平安。
陆丞沉默片刻,抬头直视李文昌:“李大人,若依此议,则漕运市舶司之积弊,只清除了两个主犯,其下属胥吏背后庇护之人,依然逍遥法外。
如此,革弊如何能彻底?要不了几年必然故态复萌。下
官恐辜负圣恩,亦愧对江南百姓。”
李文昌脸色沉了下来:“陆大人,你要懂得权衡利弊。
朝廷要的是江南的稳定和税赋。
若因你一味深究,导致官场彻底对立,政令不通,甚至激起民变,这责任你担得起吗?
皇上和朝廷会如何看你?”
“下官只知道,粉饰太平的稳定,如同沙上筑塔,终难持久。”
陆丞语气坚决,“唯有刮骨疗毒,清除蠹虫,方能真正长治久安。至于皇上和朝廷如何看,下官相信只要一心为公终有云开见日之时。”
“你。”李文昌勃然变色,“陆丞,你太固执了。
本官这是为你好,也是为朝廷大局着想。”
“下官心意已决。”
陆丞躬身一礼,“若大人认为下官有罪,尽可参劾。
但若要下官半途而废,纵容奸恶,恕难从命。”
谈判破裂。李文昌拂袖而去。
陆丞知道与钦差的彻底决裂,意味着最后摊牌的时刻即将到来。李
文昌必定会写一份对他极为不利的巡查报告回京。
他回到书房,展开奏章,开始写他任职以来最长、也可能是最后的一份陈情表。
他将江南积弊之深改革之难阻力之大,以及为何必须坚持到底的理由,尽数写下,字字泣血句句铿锵。
写完奏章,他唤来沈师爷和周武。
“这份奏章,连同我们掌握的关于刘阁老的所有线索副本,由周将军你亲自挑选绝对可靠的心腹,分三路日夜兼程送往京城。
一路送通政司,一路送都察院王御史,另一路……”
陆丞顿了顿,“想办法递进司礼监,直接呈送御前。”
周武和沈师爷都明白,这是破釜沉舟了。
“东翁,如此一来,可就再无转圜余地了。”沈师爷声音颤抖。
“事已至此还要什么转圜余地?”陆丞目光决绝,“要么还江南一个真正的朗朗乾坤;要么,我陆丞便与这污浊一同埋葬。”
他走到窗前,望着阴沉的天空。
“接下来就是等待最终的审判了。”
什么钦差,陆丞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
不过是官官相护的思想罢了。
而今天,他就要打破这官官相护狼狈为奸的规则。
这天下是皇帝的,而不是那些臣子的。
这些臣子想要杀他,那也得经过皇帝的同意。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他真正的靠山,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