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考评恐失公允,难以服众。”
议事厅里安静了一瞬。
负责初核的河南道御史干咳一声,道:“陆大人,考评需综合考量,或许赵通判平日另有不足。
钱同志嘛,地方安定亦是政绩。”
陆丞看着他,目光平静:“是吗?
那请问王御史,赵文华平日有何不足?
钱友亮所治之地,当真安定?
据本院所知其辖内盐场灶户,上月还有小规模骚动,被强行压下而已。”
那王御史脸色涨红支吾难言。
谁都看得出,陆丞是有备而来。
最终在陆丞的坚持下,赵文华的考评被改为上等,钱友亮的则被打回重议。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的日子里,陆丞利用京察的机会。
不断对江南官员的考评提出异议,力保那些在改革中出过力的官员,打压冯敬安插的亲信。
都察院里暗流涌动。
有人佩服陆丞的刚直,也有人觉得他手伸得太长,碍于他太子少保地衔和圣眷,敢怒不敢言。
这日散值回府,周武迎上来,低声道:“大人,江南来信。
冯敬到任后,撤换了漕运和市舶司的几个关键官员,换上了他自己的人。
之前大人制定的几条新规,也被以需因地制宜为由,暂缓施行。”
陆丞脚步一顿,没说话径直走进书房。
沈师爷跟进来叹道:“果然如此。
冯敬这是要全面否定东翁您的政绩啊。”
“他还没那个胆子。”陆丞冷冷道,“不过是做给后面的人看,表示江南在他手里,会安稳下来。”
他铺开纸笔,开始写信。
不是写给冯敬,而是写给他留在江南的几个心腹,以及像赵文华那样的官员。
信中无一字提及朝局,只是询问地方民情,探讨漕运盐政的技术细节,鼓励他们恪尽职守。
他知道这些信可能被截查,但有些话必须传递出去。
几天后,皇帝突然在朝会上问起江南漕运改革后续。
冯敬的谢恩折子里只报平安,却对具体政务语焉不详。
户部尚书出列,奏道:陛下,漕运关乎天庾正供,陆少保在江南时,曾锐意革新,虽见效快,然恐根基不稳。
冯敬老成持重徐图之,亦是稳妥之道。”
不少官员附和。
皇帝目光扫向陆丞:“陆爱卿,你以为如何?”
陆丞出班躬身道:“回陛下,臣以为革新如治病,药力既,便需持续,否则病根难除易复发。
漕运新规乃为杜绝中饱、提高效率,并非急功近利之举。
若因人事更迭便轻易更改,恐令胥吏无所适从,商民疑虑反生弊端。
至于是否稳妥,当以漕粮是否按时足额北运、损耗是否降低为据,而非以是否更张为准。”
他句句不提冯敬,却句句针对冯敬求稳的借口。
皇帝沉吟片刻,未置可否,只道:“朕知道了。
漕运之事关乎重大,尔等皆需用心。”
退朝后,几个官员围住陆丞,或真心请教,或试探口风。
陆丞只淡然应对,不多言一词。
他感觉到,一道无形的墙,正在他周围筑起。京城的水,比江南更深更浑。
回到都察院他发现案头多了一封匿名信。
打开一看,只有一行字:“冯敬的密旨京察后,将清查江南冗员,首当其冲者赵文华等。”
陆丞将信纸攥紧,指节发白。
冯敬不仅要停止改革,还要清洗他留下的人。
而这道密旨是真是假?
来自皇帝还是别的什么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周武。”他唤道。
“末将在。”
“让我们在江南的人,都警醒些。
暂时蛰伏,保护好自己。”
“是。”
陆丞望着南方。
江南的棋局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这更广阔的棋盘上继续对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