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丞坐在马车里,微微掀开帘布,看着窗外与江南截然不同的景致。
他奉旨出使大理国,表面上是为恭贺段思平国王寿辰,实则是受密令,探查大理与吐蕃近来过于密切地往来。
“大人,前面就是羊苴咩城了。”
护卫统领秦川在车外低声道。
陆丞嗯了一声,放下帘布。
他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连日赶路的疲惫,还有一丝莫名的不安。
这不安从踏入大理国境便开始萦绕。
使团抵达大理国都羊苴咩城时,已是午后。
大理国礼官早已在城外迎候,态度恭敬,却透着一股疏离的谨慎。
入住驿馆后,陆丞被告知国王将于明日晚间设宴款待天朝使臣。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然而变故发生在深夜。
陆丞刚卸下官服准备歇息,驿馆外突然传来尖锐的哨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秦川急促地敲响房门:“大人不好了,皇宫方向起火,似有骚乱。”
陆丞心中一凛,立刻披衣起身。“可知发生何事?”
“尚不清楚,但卫兵已封锁驿馆不许我等外出,”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陆丞。
他走到窗边,只见皇宫方向火光隐约,人声鼎沸。
就在这时院门被猛地撞开,一队身披重甲、手持利刃的大理宫廷禁卫冲了进来。
为首将领面色冷峻目光如刀般钉在陆丞身上。
“天朝使臣陆丞?”将领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愤怒。
“正是本官。将军这是何意?”陆丞稳住心神,沉声问道。
那将领猛地挥手,两名禁卫抬着一具覆盖着白布的担架上前,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苍白却依旧美丽的女子面容。
胸口插着一柄精致的短匕血迹已凝固。
陆丞瞳孔骤缩,呼吸几乎停止。
那张他以为早已湮灭在岁月长河中的脸,是阿月。
是他少年时在江南邻家,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叫他丞哥哥的苗族少女阿月。
她怎么会成了大理国的皇后?
“我国皇后,今夜在寝宫遇刺身亡。”
将领的声音如同寒冰,砸碎了陆丞的震惊,刺客遗留此物。
他举起一枚玉佩,那玉佩质地温润,雕着云纹,正是陆丞随身佩戴之物,今日入宫呈递国书时,他曾解下以示敬意。
“这不可能。”
陆丞脱口而出,“我的玉佩今日……”
“人证物证俱全。”
将领厉声打断,“陆大人,你还有何话说?拿下。”
禁卫一拥而上。
秦川等人拔刀欲护,陆丞却抬手制止。他
看着阿月毫无生气的脸,又看看那枚被作为铁证的玉佩,瞬间明白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有人不仅要杀大理皇后,更要借刀杀人将他陆丞永远留在大理。
“本官乃大宋使臣,即便有嫌疑,亦需依律交涉,岂能擅动私刑。”
陆丞强压翻腾的气血,维持着使臣的威仪。
那将领冷哼一声:“事关国母安危,顾不得许多了,押走。”
阴暗潮湿的牢房,散发着霉味和血腥气。陆丞被单独关押镣铐加身。
门外守卫森严,显然是把他当成了重犯。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闭上眼脑中飞速运转。
阿月她怎么会成为大理皇后?
记忆中她家因苗疆动乱迁走,从此音讯全无。
是了,大理段氏与西南各族联姻甚密,她以苗女身份入宫,并非不可能。
可谁要杀她?又为何要嫁祸给自己?
那枚玉佩是关键。
今日接触过玉佩的人礼官?内侍?
还是那位接待他时,眼神有些闪烁的宰相高泰明?
“吱呀。”
牢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狱卒打扮的瘦小身影闪了进来,迅速塞给陆丞一个油纸包和一小瓶伤药。
“陆大人,快吃点东西。”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大理口音。
陆丞一怔:“你是?”
“小人阿吉,曾在江南行商受过大人恩惠,险些被林家恶仆打死,是大人路过救下。”
阿吉语速很快,“大人是好人,绝不会行刺皇后,这分明是陷害。”
陆丞心中一动,抓住一线希望:“阿吉,你可知皇后身边有什么亲近之人?
或者,近日宫中可有异动?”
阿吉警惕地看了看门外,低声道:“皇后性子温和,颇得民心,但据说与宰相高泰明不睦。
高相主张与吐蕃结盟,皇后却力主亲近大宋。
还有皇后出事前,曾秘密召见过宫中的老医官波切几次,似乎在查什么旧事。”
高泰明,旧事。
陆丞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政治分歧足以构成杀人动机。
而那旧事是否与阿月的过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