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晋王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后,陆丞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变化。
晋王依旧每日召见不同官员,巡视各地,但不再要求陆丞全程陪同。
行宫内外戒备似乎也更加森严。
这日,陆丞正在批阅公文,秦川快步进来,脸色凝重道,“大人,我们派去监视沈万商行的人,有两个失踪了。”
陆丞笔尖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傍晚换岗后,就一直没回来。
今早属下派人去他们常去的几个点寻找,也没有踪迹。”
陆丞放下笔,眼神锐利。
沈万是五皇子案的关键人物,其商行虽被查封,但暗中的势力未必清除干净。
在这个时候监视他的人失踪,绝非巧合。
“加派人手,扩大搜索范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秦川刚离开,张诚又匆匆求见。
“大人,不好了!松江府那边出事了!”
“何事?”
“昨夜,松江府衙门的粮仓突然失火,虽然及时扑灭,但烧毁了不少账册和漕粮。
而且看守粮仓的仓大使,在救火时意外坠亡了。”
粮仓失,账册被毁,仓大使死亡?
陆丞心中一沉。
松江是漕运重要节点,那里的账册至关重要。
“可查出失火原因?”
“初步勘查,说是灯烛引燃杂物所致。
但属下觉得太过蹊跷。
那仓大使一向谨慎,而且……”
张诚压低声音,“失火前,有人看到晋王殿下的一个随从,曾在粮仓附近出现过。”
晋王的人?
陆丞瞳孔微缩,这是要销毁证据,还是嫁祸?
“此事暂且压下,对外就按意外处理。
暗中继续调查,但要格外小心。”陆丞下令。
没有确凿证据,他不能指向晋王。
“下官明白。”
接连发生的异常,让陆丞感到一张大网正在收紧。对手在快速清除线索,消灭人证,甚至可能是在制造事端,为对付他做准备。
他必须加快动作。
“李郎中,我们之前梳理的税制改革条陈,进行得如何了?”
“回大人,初步方案已经拟定,正在核算具体数据。”
“加快速度,五日内,我要看到完整的方案。”
“是!”
陆丞知道,只有在晋王找到致命把柄前,拿出实实在在的、能让皇帝满意的政绩,他才能站稳脚跟。
然而,对手没有给他太多时间。
三日后,晋王突然在行宫召集江南三司及主要府道官员议事。
陆丞自然在列。
晋王端坐上位,面色严肃,不复往日的温和。
“诸位,”他开门见山,“本王奉旨南巡,体察民情,近日却接到多起士绅商贾联名控告,状告巡抚陆丞陆大人。
在推行新政过程中滥用职权,罗织罪名苛察烦扰,致使江南商路受阻民生凋敝!
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陆丞。
陆丞心中冷笑,终于要做最后的对峙了。
他站起身,躬身道:“殿下明鉴,臣所行一切,皆有朝廷法度为依归,有案卷文书为凭证。
所谓滥用职权罗织罪名,纯属诬告。
至于商路受阻民生凋敝,更是无稽之谈。
自臣整顿以来,江南税赋稳步增长市面渐复繁荣,这些都是大家看在眼里,有目共睹的。”
“有目共睹?”
晋王冷哼一声,从案上拿起一叠文书,“这些诉状,言之凿凿皆有名有姓!
陆大人要不要一一对质?”
“臣愿与控告之人,当堂对质。”陆丞毫不退缩。
“好!”晋王一拍桌子,“传控告之人!”
片刻后,几名衣着光鲜的士绅被带入殿中,跪倒在地,口称冤枉。
所述内容与诉状大同小异,无非是指责陆丞新政严苛查案酷烈,致使他们损失惨重。
陆丞静静听着,等他们说完,才缓缓开口:“诸位所言,陆某记下了。不过,陆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诸位。”
他目光扫过那几名士绅:“张员外,你状告本官查没你非法兼并的田产。
请问那些田契上的手印,可是原主自愿所按?
你以五分利放贷,逼得多少农户家破人亡,可有此事?”
那张员外脸色一白,支吾难言。
陆丞又看向另一人:“李东家,你状告本官提高市舶抽分,使你生意难做。
请问,你以往通过贿赂胥吏低报货值,偷漏税款又当如何计算?”
李东家汗如雨下,不敢抬头。
陆丞接连发问,句句戳中要害,将那几名士绅问得哑口无言,丑态百出。
晋王脸色阴沉:“陆大人好犀利的辞锋!
即便这些人自身有不法之处,也无法掩盖你行事酷烈引发众怒的事实!
本王一路行来听到的怨言,绝非仅此几人!”
“殿下!”
陆丞提高声音,目光直视晋王,“革除积弊,如同剜疮去脓岂能不痛?
若因痛而止,则痈疮永在,终将溃烂全身!
臣在江南查的是贪官污吏,惩的是不法豪强,清的是国库亏空,增的是朝廷税赋!
若此举便算酷烈,便算引发众怒,那臣不知,何为忠何为奸?
何为公何为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