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南巡的仪仗抵达江宁那日,全城戒严,黄土垫道清水泼街。
陆丞率江南文武官员于城外十里亭迎候。
旌旗招展护卫森严。
晋王的车驾缓缓停下,帘幕掀开,一位身着亲王常服,面容与皇帝有几分相似,但更显雍容华贵的青年步下车辇。
他目光平和,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扫过跪伏在地的官员。
“臣等恭迎晋王殿下千岁!”众人齐声高呼。
“诸位大人请起。”晋王声音温和,抬手虚扶,“本王奉旨南巡,劳诸位久候了。”
陆丞起身,上前一步:“殿下奉旨巡狩,江南上下倍感荣宠。
臣等已备好行辕,请殿下入城歇息。”
晋王目光落在陆丞身上,笑意深了些:“这位便是陆抚台吧?久仰大名。
父皇在京,常夸赞陆卿乃国之干城。”
“殿下过誉,臣愧不敢当。”陆丞躬身。
“陆卿过谦了。”
晋王走上前,亲手扶了陆丞一下,动作亲切自然,“江南能有今日局面,陆卿居功至伟。
本王此次前来还要多多倚仗陆卿。”
“臣分内之事,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殿下。”
一番场面话后,仪仗入城。
晋王下榻于早已准备好的皇家行宫。
当晚,晋王在行宫设宴,为随行官员及江南主要官员接风。
宴席极尽奢华歌舞升平。
晋王举止得体,谈笑风生,对陆丞更是格外客气,频频举杯赞其整顿江南之功。
陆丞应对从容,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晋王越是表现得礼贤下士,他越是警惕。
宴席散后,晋王独独留下了陆丞。
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不同。
“陆卿,坐。”晋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神色依旧温和,但眼神锐利了许多,“此处没有外人,你我开诚布公谈谈。”
“殿下请讲。”陆丞依言坐下。
“江南之事,陆卿做得很好。”
晋王缓缓道,“清除蠹虫,稳定局势,增加税赋,父皇甚慰,不过……”
他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手段是否过于酷烈了些?
听闻牵扯甚广,不少官员家破人亡,地方豪强亦多有怨言。”
陆丞面色不变:“回殿下,非常之时需用重典。
江南积弊已深,非雷霆手段不能震慑宵小。
至于牵扯臣皆依法依规,有据可查。
若有无辜受牵连者臣愿一力承担。”
晋王看着他,笑了笑:“陆卿忠心体国,本王明白。
只是为政之道一张一弛。
如今大局已定,是否可稍缓锋芒,以安抚为上?
毕竟稳定压倒一切。”
“殿下教诲的是,臣日后定当注意方式方法。”
陆丞嘴上应着,心中却知这是要他开始妥协,停止进一步的改革和清查。
“另外,”晋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本王听闻,陆卿在清查逆党案时,似乎查到了一些与本王府上有些关联的线索?”
图穷匕见。
陆丞心道,终于切入正题了。
“确有此事。”
陆丞坦然承认,“在核查漕运账目时,发现有几笔款项,最终流向了一些商号。
经查这些商号与殿下母族有些生意往来。
但并无证据表明,殿下或殿下母族与此事有直接关联。
臣已下令对此类线索暂不深究。”
他既点明了事实,又表明了态度,暂时不碰。
晋王眼中闪过一丝满意,放下茶杯:“陆卿果然是明白人。
些许生意往来实属正常,不必大惊小怪。
本王此次南巡,一是代父皇抚慰地方,二也是想看看这江南繁华之地,究竟是何光景。
日后还需陆卿多多辅佐。”
“臣分内之事。”
“好。”
晋王站起身,“时辰不早了,陆卿也回去歇息吧。
明日陪本王去看看这江宁城的市井风情。”
“臣遵命。”
陆丞退出书房,走在行宫寂静的廊道上,心中并无轻松。
晋王的警告和拉拢之意,都已明确。
他需要在这位权势熏天的皇子眼皮底下,继续推行他的改革,同时还要避免与之直接冲突。
其中的分寸极难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