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朝会上,一份来自南京都察院的奏章引起了波澜。
南京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钱益民上奏,弹劾陆丞借清查之名.
行党同伐异之实,指责其在江南推行苛政,使得士林惶惶商贾不安,有损朝廷威信。
奏章中还隐隐提及,陆丞此举是为了巩固自身权位排除异己。
这份奏章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不少原本就对清查行动心存不满的官员,趁机附和.
要求停止清查,以安人心。
太子坐在监国位上,看着下方争论的臣子,有些无措地看向陆丞。
陆丞面色平静。
他知道这是清风及其党羽的反击。
利用朝中的不满情绪,将矛头指向自己。
“肃静。”
太子终于开口,“钱御史所言,乃一家之言。
陆先生所,皆是奉旨清查逆党,安定社稷。
岂可因些许非议而废国家大事。”
这时,礼部尚书出列。“殿下,钱御史所言虽有过激之处,然亦反映部分实情。
清查之事是否可暂缓,以观后效。”
兵部尚书刘滚立刻反驳。“不可!
逆党未清,岂能半途而废。
此乃姑息养奸!”
双方再次争论起来。
陆丞一直沉默。直到争论稍歇,他才缓缓出列。
“殿下,臣请辞首辅之位。”
一言既出,满殿皆惊。
连太子都愣住了。“陆先生何出此言?”
“钱御史弹劾臣专权跋扈,党同伐异。
无论其言真假,既已引起朝野非议,臣便不宜再居此位。
请殿下准臣辞去首辅之职,以示清白亦安众心。”
陆丞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他知道,此刻若强行辩解,只会引发更大的对立。
不如以退为进。
而且他辞去首辅,或许能让清风及其党徒放松警惕,露出更多破绽。
太子急忙道。“陆先生乃国之柱石,父皇倚重之臣。
此事不必再议。”
“殿下,”陆丞还想再说。
“朕不准。”一个虚弱但清晰的声音从殿后传来。
众人皆是一怔。
只见两名内侍搀扶着皇帝,从屏风后缓缓走出。
皇帝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眼神却有一种异常的清醒。
“陛下!”众臣慌忙跪倒。
皇帝在龙椅上坐下,喘了几口气目光扫过下方,最后落在陆丞身上。
“陆爱卿,朕,还没死呢。”
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朝廷还需要你。
清查之事继续。”
“父皇!”太子惊喜道。
皇帝摆了摆手,看向那份南京来的奏章,冷哼一声。
“钱益民,朕记得他。
当年他就与一些方士往来密切。
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附和钱益民的官员,顿时噤若寒蝉。
皇帝又看向陆丞。“陆爱卿,放手去做。
朕信你。”
说完这番话,皇帝似乎耗尽了力气,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退朝。”内侍高声宣布。
众臣心情复杂地退出大殿。
陆丞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
那短暂的清醒,是回光返照,还是病情真有转机。
他不得而知。
但皇帝今日的出现和表态,无疑暂时稳定了朝局,也给了他继续清查的底气。
只是他心中的疑虑更深了。皇帝为何偏偏在此时出现。
是巧合,还是有人让他出现的。
他想起那夜清风信中的话。
“釜底抽薪,不如扬汤止沸。”
陆丞辞官之请被驳回,清查行动得以继续。然
而朝中气氛愈发微妙。
支持陆丞的官员更加坚定,而心存疑虑或别有用心者则转为更隐蔽的观望。
江南方面,沈员外郎的暗中调查有了进展。
“大人,”沈员外郎压低声音,“查到了。
那赵姓绸缎商失踪前,曾与苏州府同知周安有过数笔大额银钱往来,名义是捐助修缮府学。
但下官核对过府衙账目,并无此笔款项入账。”
陆丞看着沈员外郎呈上的账目抄录。“周安他与前侍郎李光远关系如何。”
“据查,周安是李光远的门生,当年中举便是李光远担任座师。
李光远致仕后返回苏州祖籍,周安时常登门拜望。”
“李光远与清风可有牵连。”
“明面上没有。
但下官查到李光远近半年来,多次在其别业举办文会,参与者除了一些文人雅士,还有几位身份不明的道友。
文会之后,常有大量钱财以香火钱名义,流入城外几处看似普通的道观。”
“道观,”陆丞沉吟。这倒是符合清风道士的身份。
“还有一事,”
沈员外郎补充道,“下官设法买通了李府一名下人。
据他说李光远近期变得有些古怪,时常独自在书房对着一幅画像喃喃自语,画像上似乎是个道士。
而且李光远服用一种褐色丹药,说是能清心明目。”
丹药。
又是丹药。
陆丞基本可以确定,李光远即便不是清风核心党羽,也必是深受其惑的重要人物。
周安作为其门生和现任官员.
很可能充当了清风与江南官场之间的桥梁。
“陈望呢,他这个知府对此一无所知?”
“陈望,”沈员外郎露出困惑之色,“此人颇为奇怪。
他看似与周安、李光远等人维持着表面和气,但据观察,他并未参与他们的核心事务。
对于清风讲法之事,他前期似乎确有放任.
但接到朝廷申饬后,打压起来也是不遗余力。
下官看不透他。”
非敌非友态度暧昧。
这个陈望要么是极其谨慎,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继续盯着李光远和周安。
尤其是他们的资金流向和与哪些道观往来。设法弄到那种褐色丹药。”
“是。”
沈员外郎退下后,陆丞独自思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