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惊愕地看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知晓自己做什么吗?
居然,公开反对君王的封禅大典?!
第一个出列提议的宗老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韩玦,怒斥道:“黄口小儿,安敢在此非议国家大典!”
“陛下功盖千古,封禅乃天经地义,你……”
“陛下功盖千古,玦,不敢有丝毫非议。”
韩玦没有理会宗老的话,抬起头来注视着眼前的帝王,“然,臣以为此时,非其时也!”
“嗯?”
昭武帝来了兴趣,示意着韩玦继续说下去。
“荆楚大水之创伤未愈;关中大旱之民生尚在恢复;天下百姓刚刚摆脱战乱,尚在休养生息。”
“《尚书》有云‘民惟邦本,本固邦宁’。”
“此刻若大兴土木,征发徭役,耗费无数钱粮以行封禅,虽能彰显陛下个人之丰功伟业,却有违《秦礼》初立时,‘以民为本’之核心要义!”
“此非陛下所愿见也,非能让天下真正归心之举!”
尽管此时步入了昭武十年,但天下再次一统的时间,在韩玦眼中还是太短了。
如今大秦国力尽管恢复了不少,却依旧还是有不少地方百废待兴,让韩玦选择站出来第一个反对‘封禅’。
御座之上,昭武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没有动怒,反而开口问道:“依你之见,朕当何时封禅?又当以何等‘功业’,方可告于天地?”
韩玦深吸一口气,因而整理了下官袍,对着御座深深一拜,随即猛然转身,面对着殿中所有同僚。
霎时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朗而激昂:
“回陛下,臣以为,陛下之最大功业,非在于武功平定六国,而在于——终结了五百年之乱世,使天下万民,免于兵燹之苦!”
说着,韩玦指着自己,语气郑重的说的,“臣,出身旧韩。昔日韩亡,宗庙倾覆,国破家亡。”
“臣之族人,亦有为之悲泣、为之痛恨者。
然,今日立于此大秦朝堂之上,臣,斗胆言之——
韩之亡,于韩氏一姓为悲剧;于韩地万民,乃至天下万民,实乃幸事也!”
众人无不错愕,不曾料到韩玦会言及此语。
现实之中,大秦各地反应各异。
齐地临淄酒肆,一名青年怒骂:“此韩奸,无耻至极!数典忘祖,为求一己富贵,竟能道出此等狂言!”
他把酒爵掷地,愤然斥责。
楚地云梦泽深处,远方游侠拔剑而怒:“大哥!此獠不死,天理难容!须效仿豫让、荆轲,入咸阳,手刃之,以谢天下!”
为首汉子紧握拳头,心中燃起复仇之火。
若能亲临天幕前,必将取其首级以泄胸中恨怨。
而天幕之上,韩玦仍在继续。
他的声音愈发昂扬,仿佛胸中所有理想与信念,都在此刻化为滚烫的火焰:
“天下之幸,在于此战终结六国纷争,使万民免于战祸;
得以并入煌煌大一统之华夏,共享太平盛世!”
他再次深深一拜,语气庄重,直视御座:
“陛下,臣以为——待天下真正安定,百业俱兴,民心所向皆归一时,再行封禅,方可无愧天地,名垂万古。
若能如此,陛下之功业,当远胜前朝之皇,超越始皇之封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