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渐渐狭窄，两侧的松林越发茂密。忽然，前方传来马蹄声，一队崔氏护卫正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腰间配着一把镶铜的短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商队。
“站住！“那汉子抬手拦住去路，“哪来的商队？“
刘大壮立刻堆起笑脸，弓着腰上前：“回爷的话，小的是从汾州来的盐贩子，往北边送些粗盐。“
“盐贩子？“老鼠须眯着眼，跟打量肥肉似的把众人扫了个遍，“这山路通的是鬼门关，你们绕这儿干啥？想给阎王爷送盐？“
程宁心跳得跟擂鼓似的，脑袋低得都快碰到马脖子了，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鞋面上还沾着哥哥院子里的梨花瓣，粉扑扑的，跟撒了把胭脂似的。
“爷您有所不知，“刘大壮搓着粗糙的手掌，“前头官道塌方了，县衙发了路引，让咱们绕道走。您看这黄纸黑字的，盖着官府的红戳子呢。您看，这是我们的路引“
老鼠须接过路引，粗手指头在纸上戳了戳，忽然盯着程宁：“这小崽子是谁？怎么长得跟个女娃娃似的？“
程宁心跳如鼓，却不敢抬头，只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那双打着补丁的布鞋上还沾着哥哥院子里的梨花瓣。
刘大壮连忙道：“是小的远房侄子，跟着跑腿学做生意的。“
程宁感觉那汉子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自己的脸。她缩了缩脖子，故意让嗓音变得沙哑：“给、给爷请安......“
汉子哼了一声，将路引扔回给刘大壮：“赶紧滚，别在这附近逗留！再让我瞅见，打断你们的狗腿！““
商队缓缓通过关卡，程宁的后背已经湿透。她悄悄回头，发现那汉子仍站在原地，目光阴鸷地盯着他们。
等走远了，程宁才发现后背都湿透了，粗布短褐贴在身上，跟块浸了水的抹布似的。刘大壮抹了把汗，低声说：“官窖就在前头林子里，守卫半个时辰换一拨人。
程宁眯起眼，隐约看到林间有人影晃动。她舌尖轻抵铜哨，吹出一段急促的颤音——这是告诉程岩，他们已经接近目标。
“小姐，你跟我来。“刘大壮带着她悄悄下马，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慢慢向官窖靠近。
刘大壮带着她钻进灌木丛，地上全是松针和烂叶子，踩上去“簌簌“响。程宁学着他的样子，趴在地上往前爬，手心被碎石子扎得生疼，跟扎了把针似的。爬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两人躲在个土坡后头，总算看清了官窖入口——
那是一座半埋在地下的石砌建筑，厚重的木门上挂着铜锁，四名佩刀护卫守在两侧。更令程宁心惊的是，窖口不断有挑夫进出，他们扛着的不是盐包，而是一筐筐闪着寒光的铁坯！
“这帮人果然在私造兵器......“刘大壮咬牙低语，手指头把地上的草茎都捏碎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程宁屏住呼吸，看到一名绿袍男子骑马而来——正是她在崔家账房见过的“铁算盘“先生！
“周先生！“守卫恭敬地行礼。
周先生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亲自打开了铜锁。窖门开启的瞬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程宁壮着胆子，又往前爬了几步。借着门缝透出的火光，她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透过门缝看见里头跟白天的灶膛似的，火光大红，几十个光膀子的汉子挥着大锤，砸得铁砧“咚咚“响。地上堆着成堆的陌刀、箭镞，还有几副亮晃晃的轻甲。角落里站着几个高鼻梁、深眼窝的突厥人，手里拿着弯刀，正在跟周先生比划手势。
“他们真的在通敌......“程宁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突然，周先生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向门外。程宁赶紧缩回土坡后，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走！“刘大壮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该撤了！“
两人刚退到灌木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程宁浑身一僵，看到一名护卫正朝这边张望。刘大壮反应极快，抓起一块石头扔向远处。“哗啦“一声响动，那护卫立刻被引开了注意力。
“快跑！“
程宁跟着刘大壮拼命往回跑，布鞋陷在泥里，差点绊倒。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到刀鞘碰撞的声响。
千钧一发之际，她猛地想起哥哥给的铜哨！
“呜——“
尖锐的哨音划破山林。几乎同时，远处传来一阵弓弦震响！
“嗖！嗖！“
两支羽箭精准地钉在追兵脚前，逼得他们连连后退。程宁抬头，看到山坡上埋伏的千牛卫已经张弓搭箭，为首的正是王方！
“撤！“追兵见状，不敢再追，转身就往回去跑。
回去之后，追兵问周先生怎么办，周先生思考很久，说道“算的，我们还是当不知道，事情闹开的我们又没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被骂一顿，甚至可能直接打死”。
“没事了，没事了。“刘大壮喘着粗气扶住她，程宁这才发现自己腿都软了，跟面条似的直打颤。
程宁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刘大壮一把扶住她：“没事了，我们走！“
商队迅速集结，马不停蹄地往盐场方向撤退。程宁伏在马背上，胸口剧烈起伏，铜哨的金属味还留在舌尖。她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官窖，青烟依旧袅袅升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她的掌心，已经死死攥住了一枚从地上捡到的箭镞——那是突厥人的制式，锋刃上还刻着狼头纹！
商队一路狂奔回盐场，天已经擦黑了。程宁下马的时候，缠胸的粗布早把皮肤磨破了，火辣辣地疼。可她顾不上这些，攥着箭镞就往议事堂跑，远远看见哥哥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她早上掉的那截碎发，跟宝贝似的。
“哥！“她刚喊了一声，就被程岩一把拽进怀里，勒得她差点喘不过气。可她能感觉到，哥哥的手在发抖，跟秋风里的树叶似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程岩低声念叨着，声音闷在她头发里，跟含着块冰似的，又凉又颤。程宁抬头，看见哥哥眼里有星星在闪——可不是天上的星星，是眼泪。
后来，程宁才知道，那天哥哥带着王方埋伏在山顶，看见她被追兵追得满山跑时，差点没冲下去跟人拼命。那两支羽箭，是哥哥亲手射的，箭头特意削钝了，就怕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