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的蓝田县郊，北风卷着细雪掠过矿场。程岩蹲在冒着热气的硝坑旁，指尖捻起一撮刚挖出的土硝。黄褐色的结晶在指间沙沙作响，夹杂着明显的砂砾感。
“侯爷，这硝石成色如何？“刘大壮哈着白气问道。老匠人们正用陶瓮收集硝土，浑浊的硝水在瓮中泛着铁锈色的沉淀。
程岩摇摇头，从怀中取出张桑皮纸。纸上用炭笔画着简易的化学式：KNO?→K?+NO??，旁边还标注着“溶解度随温度升高显著增大“的繁体小字——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将现代化学知识付诸实践。
“取十口新瓮来。“程岩卷起袖子，“再备细麻布、木炭粉。“
他指挥工匠们搭建起阶梯式过滤装置：最上层铺粗麻布滤去砂石，中层是三层浸过醋液的细麻布，最下层则是装满木炭粉的皮囊。当滚烫的硝水从顶端缓缓注入时，老匠人们发出惊叹——黄褐色的液体经过层层过滤，竟变得清澈见底。
“这...这比官坊的'淋硝法'强多了！“须发花白的老硝工瞪大眼睛。程岩笑而不语，心想这不过是初中化学课上学到的简易过滤法。
过滤后的硝水被倒入铁锅熬煮。程岩盯着锅中翻腾的气泡，突然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把这个加进去。“纸包里是研磨极细的明矾粉末——他特意让胡商从西域带回的。
“侯爷，这是？“刘大壮好奇地问。
“除钙剂。“程岩脱口而出的现代术语让众人一脸茫然，他连忙改口：“西域秘方，能祛除硝中涩味。“
当第一锅硝水熬至粘稠时，程岩用铜勺轻触液面。结晶瞬间沿着勺缘蔓延，形成雪白的针状晶体。这与矿场原本生产的黄褐色块状硝石形成鲜明对比。
“妙啊！“老硝工捧着结晶的手在发抖，“老朽熬硝四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硝石！“
程岩却皱起眉头。他取来新制的硝石溶于温水，又加入少量草木灰提取的碳酸钾。当溶液再次结晶时，得到的晶体更加细白透亮——这是他用现代化学知识完成的复结晶提纯。
“记住这个配比。“程岩在桑皮纸上画下过滤装置草图，特意标注了温度控制节点，“熬硝水需保持微沸，不可剧烈翻滚。“
暮色降临时，矿场角落已经堆起小山般的雪白硝石。程岩取出一块对着夕阳观察，晶体在余晖中呈现出完美的六棱柱状。他嘴角微微上扬——有了这等纯度的氧化剂，何愁做不出媲美现代的烟花？
回府的马车上，刘大壮忍不住问道：“侯爷怎会懂得这些西域秘法？“
“书看多的，自然就会的，以后，你也多看看书”
刘大壮最害怕看书，在一旁不敢说话了。
几天后，程岩独自来到蓝田山庄的地窖。推开厚重的橡木门，一股混合着硫磺与木炭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他点燃墙角的鲸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石案上整齐摆放着几个陶罐——雪白的硝石结晶、橙黄色的硫磺粉、乌黑发亮的柳木炭，还有一小包从波斯商人手中重金购来的天然锶矿石。
“...“程岩用铜秤精确称量着原料，嘴里念叨着现代烟花的最佳配比。秤杆微微颤动，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别着支炭笔，随时准备在桑皮纸上记录数据。突然，指尖触到个硬物，是那枚李明月送的金豆荚。他怔了怔，转而露出微笑，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往配好的黑火药里加了少许糖粉——能显著提高燃烧亮度。
“侯爷，您要的铁粉...“刘大壮端着个漆盘进来，话说到一半突然瞪大眼睛。程岩正用铜杵研磨某种赤红色矿石，粉末在石臼里泛着诡异的金属光泽。
“这不是铁粉。“程岩头也不抬，“这是天青石，要煅烧后才有用。“他小心地将研磨好的矿石倒入陶罐，塞入炭火中煅烧。这是他从现代化学课上学到的粗制碳酸锶的方法，虽然纯度远不及工业制品，但在这个时代已经足够惊人。
两个时辰后，程岩用铁钳取出烧得通红的陶罐。冷却后的矿石变成了灰白色粉末，与硝石、硫磺等按特定比例混合。他取出一张特制的桑皮纸——上面用炭笔画着分子结构简图。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繁体小字，详细记录了不同温度下的分解速率。
“再加点这个。“程岩从袖中掏出个小皮囊，倒出少许亮闪闪的铜粉。他盯着铜粉在火光下的反光，突然想起现代烟花中的铝镁合金，可惜这个时代...
“侯爷！“刘大壮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老管家手里捧着个陶罐，满脸惊恐：“这、这是您要的'铝矾土'，可方才老奴不小心沾到水，竟冒出怪味！“
程岩眼前一亮。他快步上前查看，罐中确实是含铝的矿石粉末。虽然纯度堪忧，但在这个能炼出“唐铝“的时代，已经是意外之喜。他立即改变计划，取来新制的竹筒模具，将铝粉按比例掺入火药中。
“侯爷，这又是什么？“刘大壮指着程岩正在调配的紫色粉末。
“钾盐。“程岩随口答道，随即意识到失言，改口道：“西域商人说的'紫晶粉'，能让火焰变紫。“其实这是他从太医署讨来的粗制钾盐，混合铜粉后能产生现代烟花中常见的蓝紫色火焰。
夜深时分，地窖里已经摆满了各式配方的试验品。程岩用火钳夹起块烧红的木炭，小心地点燃第一份混合物。“嗤“的一声，金红色的火舌窜起三尺高，持续时间比传统火药长了足足五息。
“成了！“程岩难掩兴奋。他立即在桑皮纸上画下燃烧曲线，又用炭笔写下化学方程式。写完后才意识到，这可能是地球上第一个出现在大唐的化学方程式。他苦笑着将纸卷起，塞入贴身的铜管中。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程岩终于完成了十二种配方的调试。最令他满意的是那份“特制烟花药“，燃烧时不仅能产生明亮的白光，还会迸发出红色星火——这在大唐的上元夜，绝对会是震撼全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