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光自窗棂洒落，将房内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
枯骨绿洲的喧嚣，比东荒的任何一座城池都醒得更早。
李凡推开房门，三个弟子已在门外等候。
“走吧，去逛逛。”他淡淡开口。
四人依旧是昨日那身行头，汇入客栈外川流不息的人潮。
街道上，烤肉的香气混杂着劣质麦酒的酸味，直往鼻子里钻。
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异族，正向路人兜售着瓶瓶罐罐里蠕动的怪虫。
几个身材矮小的地精，推着一辆吱嘎作响的矿车，车上堆满了闪烁着各色光芒的矿石。
苏灵儿和澹台烬都下意识地与周围保持着距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一切。
唯有石敢当，一双眼睛几乎不够用。
他的视线，牢牢地被路边一个烤肉摊子吸引了。
那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正将一大块涂满香料的妖兽腿架在火上翻烤。
油脂滴落，在炭火上“滋啦”作响，爆开一团团香气。
石敢当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正要迈步过去，摊位前却突然爆发了一阵骚动。
“小杂种！还敢偷吃！”
摊主一把揪住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蒲扇般的大手左右开弓，扇得少年嘴角溢血。
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身材瘦小，皮肤是常年暴晒下的古铜色，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双倔强的眼睛。
他怀里，还死死护着半块被啃过的烤肉。
“哥！”
一个同样瘦弱的女孩冲了过来，跪在地上，抱住摊主的大腿。
“求求您，别打了！我们赔……我们给您赔钱！”
“赔钱？”摊主一脚将女孩踢开，狞笑道：“你们这两个沙蛮贱种，身上能有一个铜板吗？”
“今天不打断他的手，老子就不姓王！”
他抓起少年的手，就要往旁边的石砧上按。
石敢当的脚步，停住了。
他看着那对姐弟，又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大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师尊……”他低声开口，带着一丝请求。
李凡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去吧，用你的方式解决。”
得到许可，石敢当憨厚的脸上，那股压抑的躁动瞬间释放。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摊主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扼住了他的后颈。
他整个人，被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双脚离地，胡乱蹬踹。
“你……你是什么人！”摊主惊恐地喊道，他炼气后期的修为，在这只大手面前，脆弱得像个婴儿。
石敢当没有理会他，另一只手伸向那对惊魂未定的姐弟。
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吃了多少？”
姐姐月灵愣愣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同族巨人，结结巴巴地说：“半……半块。”
“俺赔你双倍。”
石敢当随手将摊主丢在地上，从怀里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扔了过去。
袋子落在地上，散出十几枚闪着光泽的下品灵石。
“不准再欺负他们。”
他说完，拉起地上的少年和女孩，转身就要离开。
这一幕，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围观。
那摊主摔得七荤八素，看到地上的灵石，眼中闪过贪婪，但随即又被屈辱和愤怒取代。
他一抬头，恰好看到街角处，三个身穿黑袍的僧人正缓步走来。
摊主像是找到了靠山，胆气瞬间壮了。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指着石敢当的背影，色厉内荏地尖叫。
“站住！”
“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枯骨绿洲撒野！”
“这里是黑佛寺大师们管辖的地方，你敢在这里动手，就是不把黑佛寺放在眼里！”
他这一嗓子，成功地让那三名黑袍僧人停下了脚步。
为首的，是一个鹰钩鼻的僧人，眼神阴鸷，像是在沙海里搜寻猎物的秃鹫。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目光落在了石敢当魁梧的背影上。
石敢当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他本就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对方的叫嚣让他胸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就在这时，李凡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生气了？”
“那就再气一点。”
“让他们看看，你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石敢当眼中的憨厚，被一股蛮荒的怒意取代。
他瞪着那个狐假虎威的摊主，一股沉重如山岳，古老如洪荒的气息，从他身上一闪而过。
那气息没有针对任何人，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