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眼瞳微微一凝。
“又来一个?”
这句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世界的迷雾,其背后蕴含的信息量庞大到令人窒息。
它昭示着,在这片被圈养的牧场里,自己并非第一个觉醒的“变量”。
“你是谁?”林夜发问,声线平直,不泄露半分情绪。
老人并未直接作答,他缓缓转身,用那双看尽了沧桑的浑浊眼眸,重新凝视着那盆早已枯死的植物。
“我?”他干枯的指尖轻柔地划过植物焦黑的枝干,动作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奇珍,“我只是个园丁。”
他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仿佛吐出了千年的孤寂。
“一个……守着一座坟墓的园丁。”
“坟墓?”
“是啊,”老人自嘲地笑了笑,“这座盆栽,就是坟墓,里面埋着一个,也曾妄图掀翻这张棋盘的蠢货。”
“那个人,就是我。”
林夜默然不语。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个老人身上,没有丝毫敌意,只有一种被岁月彻底磨平棱角后,沉淀下来的、无尽的死寂。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林夜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根据摆渡人的说法,所有被系统识别的“病毒”,最终都难逃被清除的命运。
“活?”老人发出一阵干涩的笑声,像是两截朽木在相互摩擦,“不,我没有‘活’着。”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我’,已经不存在了。”
“你以为这盆栽是植物?”老人摇了摇头,“它是一个‘容器’,一个绝对隔绝的‘死境’。我把我的一切——我的力量,我的灵魂,我的法则,乃至我作为‘变量’的存在概念……所有能被‘牧场主’观测到的痕迹,都献祭给了它。”
“于是,‘我’死了。”
“作为一个不安分的‘变量’,我从这个世界的规则层面被彻底抹除。而作为一个行将就木的凡人园丁,我得以苟延残喘。”
林夜顷刻间了然。
这是一种何等决绝、近乎自毁的隐藏方式,将自身的存在从世界规则中连根拔起,化作一个系统无法识别的“幽灵”。
代价便是,他永远失去了力量,只能在此方庭院中,作为一个真正的凡人,静候腐朽。
“你之前的那些‘变量’,都失败了。”林夜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
“是啊。”老人点头,浑浊的眼中泛起一丝追忆,“他们都和你很像,充满了力量与愤怒,像划过黑夜的流星,璀璨,却也短暂。他们试图用自身的光芒,烧穿这片天幕。”
“结果,他们只是为牧场主的实验报告,增添了几笔有趣的脚注,然后就被轻而易举地清除了。”
老人转回头,重新审视着林夜,那双死寂的眼眸里,竟透出了一缕微光。
“但你,和他们都不同。”
“你更纯粹,他们是反抗者,而你……是掠食者。”
“你的存在,其目的并非推翻规则,而是要吞噬规则本身,这一点,让那位高高在上的牧场主,感到了久违的……‘乐趣’。”
林夜眼神一凛:“乐趣?”
“对。”老人笑了,那笑容无比怪异,“你以为牧场主是神?不,祂只是个百无聊赖的游戏玩家,而我们,皆是祂游戏中的角色,祂乐于欣赏我们的挣扎与愤怒,享受我们自以为是的反抗。你的每一次吞噬与进化,对祂而言,都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祂甚至会为你悄悄提升游戏难度,好让这场表演更刺激。”
“比如,提前派遣‘清理者’。”
这番话,让林夜的心骤然一沉。
他一直自诩为猎人,可在这位守望者的描述中,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一头被主人投入斗兽场,用以取乐的野兽。一切挣扎,皆是表演。
“所以,你的选择是放弃?”林夜问。
“这不是放弃,”老人纠正道,“这是……跳出棋盘,当你不再是棋子,棋手自然就看不见你了。我用我的‘死’,换来了‘观看’这盘棋的资格,我在这里,看了很久,很久,看着一代代‘变量’燃起,又熄灭。”
老人看着林夜,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直到,我看到了你,你……有机会。”
“有机会,不只是掀翻这张棋盘……”
林夜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掀翻棋盘有什么用?我要的,是把那个玩游戏的棋手,也拖进棋盘里,让他尝尝被当做棋子的滋味。”
老人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被林夜这疯狂至极的想法彻底震撼,他想的,仅仅是反抗,而眼前这个掠食者,想的却是弑神!
“……怎么做?”他艰涩地问。
“我不知道。”老人摇头,“我的路已到尽头,我只能‘看’,无法‘做’,但你那吞噬一切的权柄,或许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囚笼,甚至能威胁到笼子外面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