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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5章 年10月26日(1 / 1)

那方水渍还挂在书架的第三层隔板边上,形状像一只胖胖的云朵,是三年前楼上水管爆裂时留下的纪念。我用湿布擦过几次,没什么用,痕迹已经浸到木头里了,成了这间旧书店肌理的一部分。下午四点多,阳光斜斜地穿过满是灰尘的玻璃窗,在那片水渍上投下一小块暖洋洋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旧纸张、油墨和时间混合在一起的、一种沉静的气味。我叫陈默,人如其名,多数时候是个沉默的人,守着这家从我爷爷手里传下来的“南山书店”。书店生意清淡,像一条快要干涸的溪流,勉勉强强地流淌着。我习惯了这种清静,也安于这种清静,直到我遇见老周。说起来,那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了。

那是个闷热的夏末黄昏,雷雨刚过,街上弥漫着湿漉漉的泥土气息。我正准备上门板打烊,一个人影闪了进来,带进一阵凉风。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夹克,裤脚上沾着泥点,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绺一绺地贴在额头上,样子有些狼狈。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两盏小小的灯,在略显昏暗的店里扫视着。“老板,能避避雨吗?雨太大了。”他说话带着点外地口音,嗓音沙哑,但很诚恳。我点点头,指了指靠墙的那排旧沙发,“坐吧,雨停了再走。”他没坐,反而走到书架前,手指轻轻拂过那些书脊,眼神里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光。那天的雨下了很久,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他告诉我他叫周启明,是个跑长途货运的司机,刚从外地回来。让我惊讶的是,这个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汉子,对书却有着惊人的了解。他能准确地说出《百年孤独》里那个遥远的马孔多小镇,能跟我讨论《红楼梦》里丫鬟们的命运,甚至对一些非常冷门的哲学随笔也能侃上几句。他说,跑车枯燥,尤其是漫长的夜路,只有收音机里的杂音陪着他。后来他养成了习惯,每到一处,就去当地的旧书店淘书,放在驾驶室里,休息的时候就翻几页。他说,书是另一个世界,能让他暂时忘记方向盘的重力和路的漫长。

雨停之后,他买了一本薄薄的、封面已经卷边的《汪曾祺小说选》。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店里的常客。他不常来,因为跑车路线不固定,但每次回到这座城市,总会抽空来一趟。有时买一本书,有时只是坐着聊聊天。我们的交谈很随意,像溪水流过石头,没有目的。他跟我讲沿途的见闻:北方草原上暴雨来临前压得很低的云,西北戈壁滩上壮阔得令人心慌的星空,南方小镇里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和挂在屋檐下的红灯笼。我则跟他讲讲店里新收来的旧书,讲讲某个挑剔的老主顾的趣事,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讲,只是泡一壶廉价的茉莉花茶,相对无言,各自看手里的书。那种 silence 并不尴尬,反而很舒服。我从没问过他的家庭,他的过去,他似乎也从不打听我的。我们的交情,就建立在这一本本旧书和一杯杯淡茶之上,干净得像雨水洗过的玻璃。我曾觉得,有些友谊就是这样,不必刻意维系,它就在那里,像店门外那棵老槐树,自然而然,经年累月。

老周第一次带来那个叫“小凯”的年轻人,是在一个秋天的下午。小凯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穿着时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一块亮闪闪的表。老周介绍说,这是他一个远房表姐的孩子,对旧书很有兴趣,带他来见识见识。小凯嘴上很客气,叫我“陈哥”,但眼神里有一种藏不住的打量,像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他确实很“懂行”,能迅速地从一堆杂乱无章的旧书里,挑出版本价值最高的几本,熟练地翻看版权页,判断品相,嘴里不时冒出“初版一印”、“毛边本”、“钤印”这些术语。老周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眼神里有些许自豪,仿佛在展示一件得意的藏品。我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个小凯对书的内容似乎毫无兴趣,他关心的只有它的市场标价。果然,没过多久,小凯就开始频繁地单独来店里。他不再叫我“陈哥”,改口叫“老陈”,语气里多了几分熟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架势。他开始游说我,说我这店守着金山要饭吃。他说现在流行的是“社群运营”、“IP打造”,说我应该把书店重新装修,搞成网红打卡地,把那些有价值的旧书包装一下,价格翻上几倍甚至几十倍卖给那些附庸风雅的有钱人。“陈哥,你这人太实在了,”他吐着烟圈说,“这年头,实在人吃亏。你这店要想活下去,得变通。”我只是摇摇头,说这店就这样挺好,来的都是真心喜欢书的朋友。小凯嗤笑一声,说:“真心?真心值几个钱?”

老周再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尴尬。他默默地帮我整理了一会儿书架,终于开口:“小凯那孩子……心是好的,就是急了点。他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给他续上茶,说:“没事,人各有志。”但我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小凯没有放弃,他开始在圈子里散播一些话,说“南山书店”的陈老板固执守旧,不懂变通,有好东西也不肯出让,占着茅坑不拉屎。甚至有些难听的话也传到了我耳朵里,说我这些旧书来路不明,暗示我可能涉及一些灰色的渠道。这些风言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响,虽然不致命,但让人心烦。更让我难受的是,我发现老周来的次数明显少了。即使来了,也坐不安稳,话也少了,常常看着某个地方发呆。我问起,他只说最近活儿多,累。我知道,不全是这样。小凯是他的亲戚,那些话,他未必没听过,甚至可能,小凯就在他面前说过更多。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陷入了一滩黏稠的泥沼。我珍视的这份清淡如水的交情,在现实的利益和闲言碎语面前,似乎变得不堪一击。书店愈发冷清,偶尔有熟客来,眼神也有些闪烁,说话也带着试探。那段时间,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昏黄的灯光下,听着旧钟摆枯燥的“滴答”声,心里空落落的。我想,也许小凯是对的?也许我这套真的过时了?这家店,还有我坚守的这点东西,是不是真的没有意义了?就连老周,大概也要因为那些诋毁和看似更“明智”的选择而离开了吧。这世界变化太快,快得让我这样的老古董跟不上脚步。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种自我怀疑淹没的时候,一个意外的发现,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这片灰暗。我在整理爷爷留下的一个旧木箱时,在一堆杂物底下,发现了一本厚厚的、用牛皮纸仔细包着书皮的笔记本。翻开一看,是爷爷的笔迹,用工整的小楷写的,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本“书店纪事”。里面没有记录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全是琐碎的日常: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先生来店,购得《诗经》一册,相谈甚欢;连绵阴雨数日,书架返潮,需晴日晒书;邻家小儿趴窗台看小人书,予其糖果一枚;与老友品新茶,论《世说新语》至深夜……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仿佛看到了爷爷穿着长衫,在这同样的空间里,擦拭书架,接待读者,与志同道合的朋友谈天说地的身影。在一页的末尾,他用稍大的字写着一句话:“书之有魂,在于传承;店之存续,系于知音。守此一隅,非为牟利,实为心安。”我合上笔记本,久久无言。窗外的霓虹灯变幻着色彩,映在书店的玻璃门上,光怪陆离。但我的心,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我明白了,这家店存在的意义,不在于它有多热闹,能赚多少钱,甚至不在于它有多少珍贵的藏书。它存在的意义,在于它为那些真正爱书的人,保留了一个可以安静呼吸的角落,一个可以触摸时光、安放精神的处所。就像爷爷笔下的那些“某某先生”,他们来,不是为了盛名,他们离开,也不会因为外界的诋毁。真正的知音,是懂得这份价值的人。

大概又过了一个多月,一个初冬的夜晚,风很大,吹得店门口的招牌吱呀作响。我正准备关门,那扇熟悉的木门被推开了,老周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好像瘦了些,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那双眼睛,还是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亮。“好久不见。”他说,声音有些沙哑,像被风呛着了。我给他泡了热茶,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旧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他从随身的、已经磨破了边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东西。“路上碰到的,看着挺好,给你带来了。”我打开报纸,里面是一块奇特的石头,沉甸甸的,形状像一座微缩的山峰,石头上有着天然的、如同水墨画般的纹理。他说,是在甘肃一个极偏远的公路休息区附近看到的,觉得这石头有股沉静的气韵,像我的书店,就背了回来。我没有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来。他也没有解释,没有提小凯,没有提那些流言蜚语。我们就像中间那段隔阂从未存在过一样,很自然地聊起了他这次跑车的见闻,聊起了我最近收到的一批品相很好的八十年代文学期刊。茶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开着,白气袅袅升起,温暖着这方小小的天地。那一刻,我知道,他回来了。他并非因为这家书店有什么显赫的名声而来,最终,也没有因为那些不堪的诋毁而离开。他用自己的方式,翻山越岭,带回来一块沉默的石头,告诉了我他的答案。

如今,那块像山一样的石头,就放在我收银台的角落,压着一些零散的票据。老周依然不定期地来,带着路上的风尘和故事。小凯后来似乎做了别的生意,再没出现过。流言也像一阵风,早就散了。书店还是老样子,水渍还在,槐树秋天照样落叶。生意嘛,不好不坏,刚好够我维持下去,也刚好能筛掉那些浮躁的过客,留下真正的爱书人。有时我看着店里零星但专注的读者,看着窗外匆匆流逝的人群和车流,会想起爷爷笔记本上的那句话。这个世界很喧嚣,变化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但总有些东西,是需要有人去守护的。守护一家小店,守护一份纯粹的情谊,守护内心的一点执拗。这些东西,它的价值,不需要用喧哗来证明,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温和的抵抗。就像老周和我的友谊,就像这间南山书店,它就在那里,安静地,不为谁地,存在着。你来,或者不来,它都在那里。并非盛名而来,亦不会因为诋毁而离开。这,或许就是生活能给予一个普通人,最踏实、也最珍贵的馈赠了。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起身,打开了柜台那盏旧台灯,一团橘黄色的、温暖的光,照亮了眼前这一小片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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