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中秋月圆,瑾瑜换了一身便装从刑部天牢探监出来。天上一轮圆月盈亮,使得两旁的秋桂显得格外雍容华贵。天气终于多了一丝清凉,夜间一路走过,便觉得斗篷外面落了一层的水珠儿。
经过了半个月的唇枪舌战,无论是皇族还是臣工的精神都已经十分疲惫了。沈楚梅所能拿出的证据件件确凿,这正是可以用来与此次‘爹爹’女扮男装事件交换的筹码。显然,自从内库总管被他拉去午门外斩首示众之后,皇族的气焰立刻就嚣张不下去了。
今日的朝堂格外安静,瑾瑜双目轻轻的眯了瞬间,随着嘴唇的放松,恢复了昔日的清亮光明。
“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朕心中已经有了安排,想来,其实无论是皇族也罢,臣工也罢,都是朕心中真爱的子民,其实你们在朕心中并无区别。”
这番话说的也是八面玲珑,两边都能讨好大平衡之数,沈楚梅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觉得深以为然,原本他也认为,瑾瑜并不是很懂得如何当皇帝,这是好使,也不是好事。
瑾瑜开场白后才又对那些皇族说:“你们都是真的血亲,倘若不论君臣之礼,你们的辈分都能做朕的叔叔伯伯。”
这话说完,宁国侯立刻振奋了精神:有皇上这句话,我们这些嘉氏子孙还有什么话说?自然是千千万万年的效忠皇上!”他话音落下,十几个皇族就都跟着有点上劲了。
瑾瑜点着头笑了:“你们能有这份心,朕心里十分安慰,只是朕这个皇帝当的,从来不是是顺心啊,虽说国库日渐丰盈,可如今朝廷要花钱的地方也是很多,西北大营,北疆大营,西南大营,这些将士们为朕守护疆土自然需要维持,朕心中不敢对他们有任何的亏待。北大营就更不必说,这几年朝廷用兵不断,那银子更是占了每年的三成赋税。再加上冶铁厂,大船坞,铁甲大船,大火炮,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不需银子就可以得到,这样粗粗算下来,就算国库税负再丰盈,面对的终究是个无底的窟窿,朕每日如坐针毡,兢兢业业生怕有什么差错,朝廷就要陷入入不敷出的境地中。”
宁国侯越听就越觉得哪里不对,怎么皇帝声音怯怯的,竟然是对着所有人在这里哭起穷来了?宁国侯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应,只是抬头嗯了一声,迅速的同所有皇族对望了几下子。
瑾瑜无奈的深叹:“朕日日夜夜为钱发愁,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朕更不忍心对诸位长辈说道,所以朕坐在这个位置上,只能有苦自尝,能暖自知,撑着个大好的江山,免得被列祖列宗说朕是不肖子孙。”
说着,瑾瑜垂下头,用一块素净的手帕擦擦眼泪。
那些皇族瞧见皇帝落泪,只能一个个跟着跪下来,随着幽幽的落泪。
沈楚梅一瞧,心中暗自一笑,也带着所有臣子跪下来:“皇上不要太过优心,臣等自然要为皇上分担重负。”
瑾瑜点点头:“大家都起来吧,朕知道,纵然朕千难万难,好在天下有你们这样的臣工为朕撑着,所以朕对将来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诸位臣工愿意同朕携手共进,就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朕。”
朝臣们这些年虽然日日上朝,可因着皇帝是半路出家的,似乎一直在适应如何作为帝王。况且有沈楚梅,赵小丙等人把持朝政,皇帝就显得十分的不显眼。这位小主子日日稳坐钓鱼台,笑眯眯的不说话,没料到今日一番话,竟让所有人都开始觉得,这位小主子的行事做派,倒有些深不可测的味道了。
瑾瑜让所有人都起来,这时明中暗里已经对皇族跟臣工都表面了态度。也就是说,皇族的血亲不可断,臣工是左膀右臂更是不可断的。两边听了都觉得合情合理,微妙的得以平衡。
他擦了擦泪痕,这才又说道:“前几日朕处斩了内库总管,并非全是因着他竟然瞒着朕私中饱私囊私吞无度,更是因为由于他的贪婪,会让天下人误会朕是个贪心无度的奢侈皇帝,他一个人做了败坏的事,坏的却是朕的名誉,自然,也是嘉氏的名誉。”
瑾瑜又问宁国侯:“侯爷您说说看,倘若朕的名誉扫地,天下百姓怨声载道朕这个皇位还坐得稳坐不稳?”
宁国侯猛然觉得后背一凉,坐得稳,坐不稳,这要怎么回答才最稳?
宁国侯突然茫然了,微笑说:“皇上时刻忧心天下,天下人怎的会有那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