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副主任走了。
那辆绿色的吉普车屁股后头喷出一股黑烟,突突突的像憋了一肚子火,很快就消失在村口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上。
可他带来的那份盖着红戳的紧急通知,却像一块千斤巨石,“轰”的一声砸在下河村所有人的心窝子上,砸的人心慌,砸的人喘不过气。
停产整顿!
就地封存!
全面彻查!
这每一个词都跟催命的阎王帖似的,贴在了下河村食品厂的大门上,也贴在了全村老少的饭碗上。
打谷场上,死一样的寂静。
刚才还因为抓了内贼义愤填膺觉得出了口恶气的村民们,此刻一个个都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
那一张张被太阳晒的黝黑的脸上刚升起的那点红光,瞬间就褪的干干净净,只剩下灰败跟惶恐。
“完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声音都在发抖。
“厂子……厂子要被封了?”
“这……这可咋整啊?”
这一下像是往烧开了的油锅里泼了一瓢凉水,人群“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我就说要出事!我就知道要出事!”
之前分肉时拿的最多的张栓柱媳妇第一个绷不住了,她一屁股墩在地上,拍着大腿就开始嚎。
“那可是县里派来的调查组!咱们把人得罪了,人家能让咱们有好日子过?”
“八百块的亏空啊!这帽子一扣下来,谁担得起?咱们全村都得跟着吃挂落!”
“都是刘芬那个丧门星!要不是她记的那本烂账,咱们能有今天这祸事?”
她这话瞬间就点燃了所有人心里的那把火。
恐惧迅速转化成了滔天的愤怒还有那无处发泄的怨气。
“对!都怪刘芬!”
“把她浸猪笼!赔我们全村的损失!”
“还有王翠芳!那也不是个好东西!就是她在背后挑唆的!”
新仇旧怨在这一刻被那封突如其来的通知书彻底引爆。
整个打谷场乱成了一锅粥。
有骂刘芬不是人的,有骂王翠芳黑心肝的,还有人已经开始唉声叹气,盘算着自家那点刚分到手的钱还能撑几天。
人心彻底散了。
陈念站在奶奶身旁,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愤怒恐惧跟茫然的脸,只觉得手脚冰凉。
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也第一次明白了奶奶之前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狠辣手段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乱糟糟的当口,二房那个不成器的堂亲陈二狗又从人堆里钻了出来。
他之前因为在厂里偷懒被陈秀英当众扣过工分,一直怀恨在心。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他一手指着站在场子中央脸色平静的吓人的陈秀英,扯着嗓子尖叫。
“我就说她是个灾星!”
“现在好了!把县里的人招来了!我们全村都要跟着她倒霉!”
“依我看,就是她那个状元孙女克的!那丫头一走,咱村就出事!她就是个扫把星!”
这话又毒又蠢,可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却格外有煽动力。
好些个心里本就犯嘀咕的村民看陈秀英的眼神也开始不对劲了。
陈秀英没理会他。
她只是用那双浑浊的老眼冷冷的扫过全场。
她的目光像一把冰刀,所到之处所有的嘈杂跟议论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一点点的安静了下来。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还在上蹿下跳的陈二狗脸上。
陈二狗被她看的心理发毛,那股子嚣张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陈秀英一字一顿的开口。
“厂子倒不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砸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你们的饭碗也丢不了!”
她手里的拐杖往地上重重一顿。
“谁要是再敢在这儿妖言惑众,乱我军心……”
“就别怪我不念乡亲情分!”
她身上那股子从末世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煞气,强行压下了所有骚乱。
回到老宅。
堂屋的门一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陈念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脸上终于露出了担忧。
“奶奶,张主任拿着那本烂账就是抓住了我们的死穴。”
“这回到了县里,怕是真的百口莫辩了。”
陈秀英呷了口热茶,浑浊的老眼里闪着锐利的光。
“他这不是要做成烂账。”
“是想做成死账。”
赵铁柱和陈念都是一愣。
老太太放下茶杯,一针见血的分析:
“他拿着账本可以说我们贪污,可以说我们管理混乱。”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查清问题,而是为了把问题坐实,把厂子彻底搞臭搞死。”
“然后他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来收拾烂摊子,顺理成章的接手我们的厂子,还有我们和铁路局的订单。”
这番话让陈念和在场的赵铁柱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对方的胃口这么大,用心如此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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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之下陈念的头脑却愈发清晰。
她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厉色。
“奶奶,既然他的依仗是那本烂账,那我们就让这本烂账变得不重要。”
陈秀英赞许的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张主任只是供销社的一个主任,他能压我们,但他压不住铁路局!”
“铁路局才是我们的真佛!”
“我们不能被动的去县里接受他的审判,必须抢在他发难之前,先去铁路局报丧!”
“我们不是去求助,是去通知他们:你们的重点供应商现在被一个地方小官僚恶意阻挠,你们的订单可能无法按时交付。把皮球踢给他们!”
与此同时大房的屋子里一片死寂。
陈建国像个没了魂的木偶,麻木的劈柴挑水,对屋里的一切不闻不问。
刘芬则彻底垮了。
她不吃不喝,披头散发的坐在炕上,两眼发直,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她不要我了……我闺女不要我了……”
这不是悔恨。
而是被剥夺一切后的巨大恐惧和茫然。
陈念那句“你不再是我娘了”,比任何家法都更让她痛苦。
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才是火葬场真正的开始。
另一头村西头的旧柴房里。
被关在里面的王翠芳透过门缝清楚的看到了外面打谷场上的骚乱。
她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兴奋的眼睛发亮。
一个来给她送馊饭的小孩是她娘家的远房侄子。
王翠芳趁人不注意,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到那孩子手里。
“狗蛋,快!把这个交给你舅舅!”
“让他趁那老不死的明天不在村里赶紧带人来闹事!”
“就说厂子要倒了,让村里人去抢厂里的红薯和粉条,抢到就是赚到!法不责众!”
“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