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子爵。”
重锤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但依旧沉稳如山。
李昂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同样沉默不语。
他能感觉到，重锤身边的气氛，比刚才在议事大厅时还要凝重百倍。
两人就这么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远方的呐喊声和偶尔的箭矢破空声，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李昂的心在不断下沉，他在等待着重锤的发难。
然而，重锤接下来说的话，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你看到了吗？”重锤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铁须、石拳、坚石和岩壁四个部族，他们联合了地精，要置我们这些人于死地。”
他的话语中，没有质问，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化不开的疲惫和沉痛。
李昂愣住了。
他没有提下午那事，更没有提自己那消失的七百名士兵。
仿佛那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为什么？”李昂下意识地问道。
“为什么？”重锤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他转过头，通红的双眼在火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因为地脉之心！”
“因为古老的预言！”
“因为几十年来积攒的仇恨！”
“矮人的贪婪和固执，一点也不比你们人类少！”
他猛地将战锤往地上一顿，坚硬的城墙石砖上，竟被砸出了一丝裂纹。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重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的情绪，重新将目光投向城外。
“李昂子爵，我不管你下午遭遇了什么，也不管你的人……还剩下多少。”
他的话锋突然一转，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昂。
“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李昂点头，他自然看得清目前要塞的局势。
外面的那些准备攻城的矮人没有几千也有一千，加上那十几台投石机，这座要塞的城墙至少能帮他们抵御一些落石伤害。
现在选择不战而逃，那不仅是蛮锤氏族看不起他，可能连外面的那些矮人部族也会将他列为攻击的目标。
在两头猛虎的夹缝中，保持暂时的中立，是唯一的生路。
“重锤阁下，我的士兵虽然不多，但他们都是经历过血战的精锐。”
李昂的声音不大，却在呼啸的夜风中清晰地传到了重锤的耳中。
“需要我们做什么？”
重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复杂难明。
有赞许，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守住东侧城墙。”
他用战锤的末端指向下方那片最混乱的区域。
“铁须那个杂种，肯定会把主攻方向放在了那里，我需要你的人顶上去，填补防线的空缺。”
“在我的人解决掉城内的麻烦之前，我不希望看到城墙被攻破。”
他的话语间，透露出一个惊人的信息。
要塞之内，竟然还有麻烦。
李昂的目光微凝，瞬间明白了下午那场惨烈厮杀背后肯定还有隐藏起来的真相。
重锤他们，或许是在清理蛮锤氏族内部的反对者。
这场战争，远比他想象的更加肮脏。
“我明白了。”
李昂没有多问，干脆地应下。
他转身走下城墙，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
士兵们看到他回来，原本有些骚动的阵型立刻安定下来，三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等待着命令。
“目标，东侧城墙！”
李昂拔出长剑，剑尖直指远处火光最盛的方向。
“准备战斗！”
三百名士兵没有丝毫犹豫，齐声低吼，跟随着李昂的脚步，朝着最危险的城墙区域冲去。
就在他们行动的瞬间，夜空中再次传来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
“轰——！”
一颗燃烧的巨石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重重砸在他们刚刚离开的墙角。
坚硬的岩石地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洞，碎石混合着火星向四周爆射。
一名跑得慢的矮人战士被冲击波掀翻在地，还未爬起，就被一块飞溅的碎石击中后脑，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死亡，近在咫尺。
李昂麾下的士兵们脸色发白，却无一人后退，他们紧紧跟在李昂身后，将身体压得更低，脚下的速度也更快了。
李昂的目光扫过那具尸体，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战争，本就是如此。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的落点更近。
一颗磨盘大小的石弹，精准地命中了一座弩塔的塔基。
整座弩塔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塔身剧烈摇晃，上面的几名矮人弓弩手惊叫着摔了下来。
紧接着，弩塔轰然倒塌，将下方的一片区域化为废墟。
投石机的攻击越来越精准。
它们仿佛拥有眼睛，专门寻找着要塞防御的薄弱点进行打击。
李昂带领着队伍，在城墙的下方穿行，每一次巨响都让他们的心脏随之猛跳。
他们终于抵达了东侧城墙的下方。
这里的情况比其他地方要惨烈十倍。
城墙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好几处垛口被直接砸烂，地面上到处是滚落的碎石与残缺的尸体。
幸存的蛮锤矮人战士们，同样蹲在城墙下，躲避着敌人的攻城器械攻击。
李昂抬头看了一眼，好在上方还有几名矮人。
而此时要塞外的黑暗中，火光冲天，二十几架巨大的投石机一字排开，如同远古巨兽，不断将死亡的石弹抛向天空。
“人类子爵！”
一名负责此段城防的矮人百夫长看到李昂，立刻迎了上来，他的半边脸都被鲜血染红。
“你们总算来了！”
“伤亡如何？”李昂沉声问道。
“东墙原本有三百多名勇士，现在……还能站着的，不到一百。”
矮人百夫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敌人的投石机太准了，我们根本抬不起头！”
李昂抬头望向城墙，呼啸而来的石弹几乎擦着城墙上方飞过，任何待在城墙上的身影，都会成为下一个目标。
“先不要上墙！”
李昂立刻下令。
“在墙后寻找掩体，等待命令！”
他的命令让矮人百夫长一愣，但看到李昂不容置疑的眼神，他还是点头应和。
李昂的士兵与剩下的蛮锤矮人战士一起，迅速在城墙后方相对安全的区域隐蔽起来。
头顶上，巨石再次袭来，撞击在城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整座城墙，仿佛都在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