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卑微如她,早就学会不去奢望什么,但今晚她坐在桥上时,心中却暗暗期待了许久。
除夕夜的烟花和灯火能和心悦的人一起看,是这一年来让她最高兴的事。
她想,等宁云河来了,她鼓起勇气尝试一回。
她要告诉他,她是喜欢他的。
可最后,她只能说:“我不恨。”
江颜没有再看宁云河一眼,她缓缓转过身,长长呼出一口气,动作艰涩地一步一步上桥往东岸走去。
她抬眼,看了看黑得没有一颗星的夜幕,不由在心里觉得有些惋惜。
锦香园的那次,宁云河的淡笑让人移不开眼,他不羁而风流,问她:
花开堪折直须折,江颜姑娘,你可愿意做我的芙蓉花?
在王府里,他安然坐在月下,冬樱花纷飞飘落,他柔和的目光与她极近地对视着,然后他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冬樱花。
江颜想说,她是愿意的。
只是宁云河亲口许了她希望,又亲手杀死了它。
这样也好,到最后谁也没耽误谁。她利用宁云河的名声,宁云河利用她的能力,他们泾渭分明,再也没有感情纠缠。
江颜轻轻呵出一口气,白雾化在空中,瞬间就不见踪影。
梦该醒了。
她走下远栈桥,面前是延武侯带来的骑兵,都尽数牺牲在了这里。
她暼了一眼,淡然地迈开步子穿过一具具横七竖八的尸体,步履踉跄地往街巷里走去。
这个除夕夜,她确实过得很难忘。
*
僻静的街巷里,一个身上带血的女子颓然坐在地上,轻轻喘着气。
她穿着素白底绣红茶花的袄裙,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此刻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尽管地上凉,尽管肩上还有伤口,她也全然没有去理会。
月色渐浓了,透过空隙照在她身上,朦胧的感觉让江颜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左肩上的伤隐隐传来痛感,稍微动一动都痛得她轻轻皱眉。江颜抬眼看了看天空,此刻冷静下来以后,她有些后悔拿刀子戳自己了。
本来自己也没什么错,还被宁云河算计,被卞沙挟持,受了许多惊吓。
这些也就算了,最后她还要自己折磨自己,本来身上好好的也没什么伤,非要给自己刺个血口子出来。
这不是欠的吗?
江颜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只感觉身上的温热在一点一点地消散,四肢已经冷得毫无知觉了。
自己作的也就算了,更难过的是,远栈桥的桥东她从没来过,走着走着就迷路了,此刻窝在这个狭窄的小巷子里,江颜想,自己今天大概要交代在这儿了。
想着,她又叹了一口气,身子瘫软着从墙上滑下来,直接侧身躺倒在了地上。
江颜又困又累,偏偏肩上的伤口还痛得让她合不了眼。
她愣愣地睁着眼睛,盯着前方一直铺过去的青石板路,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隐约中,她似乎听见了脚步声。
江颜皱了皱眉,努力使自己打起精神来,目光聚焦向前看去,果真在眼前看到了一双黑缎短靴。
江颜顺着这双靴子一路向上看去,紧接着,她看到了这个站在她面前,正静静注视着她的人。
那人身着一袭墨黑的长袍,依稀看到缎袍的衣边还绣上了磅礴大气的金丝云纹,如瀑青丝只是简单地束了个髻,看上去显得十分不羁。
他的身影散发着深沉的孤寂。
那不是片刻的寂寥,而是用浓墨重彩所染上的孤独,如同他身上的墨色,如同那黑沉的永夜。
江颜对上了他的眼神,她从没见过那么特别的一双眸子。
深邃的眼眸就像沉沉夜空,仿佛漫天星辰都容纳在他墨黑的眼眸里。然而,正是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眸里,却沉淀着厚重的沧桑,没有一丝温度。
江颜小声开口:“这位公子……”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人只是默默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绕过她继续走!
江颜躺在地上,怔怔地听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顿时,她心里突然莫名升起一阵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