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返!
这两个字像冰锥,
狠狠刺穿了林秀珠最后一点侥幸。
回潮州?
面对母亲绝望的眼神和阿爸的叹息?
不!
绝对不行!
开弓没有回头路!
她林秀珠的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两个字!
一股混杂着恐惧、不甘和破釜沉舟的狠劲猛地冲上头顶。
她不再试图辩解,
也不再哀求。
在边防战警和售票员不耐烦的目光注视下,
她紧紧抱住那筐鸡蛋,
另一只手死死攥着装布的胶袋,
低着头,
假装顺从的、
脚步踉跄地被人挤下了车。
脚踩在南头检查站滚烫的水泥地上,
七月正午的毒日头瞬间将她包裹。
巨大的铁栅栏门就在眼前,
隔开了两个世界。
外面是尘土飞扬的荒地、简陋的工棚和喧嚣的工地;
里面,
就是传说中遍地黄金的深圳特区。
“阿妹,你无边防证个话,是会被遣送转去个。”
“看你后生仔,”
“唔然,你就同我去旁边个工地上打工咯?”
“在工地上搬搬砖,也能赚唔少钱咧。”
“总好过被送回潮州老家种地好……”
同行的一个大婶见她可怜,
忍不住提醒她。
林秀珠轻轻地摇了摇头。
在工地上搬砖?
何年马月才能赚够给阿爸看病的钱。
检查站旁边,
用简易铁丝网圈出了一小块区域,
里面已经稀稀拉拉站了十几个人,
都是和她一样被拦下的无证者。
两个持枪的边防战警在铁丝网外踱步,
神情漠然。
不远处,
停着一辆破旧的、
车窗焊着铁栏杆的中巴车,
显然是准备把无证的人遣返回去的车辆。
林秀珠的心砰砰狂跳,
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抱着鸡蛋筐,
拖着胶袋,
低着头,
假装顺从的往那个“等候区”走去。
眼睛却在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别看她外表柔弱,
从小到大却被村里人夸“胆子大”,
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连村里最皮的男孩子都要让她三分。
五六岁时,
别家女娃还在娘怀里哭着要糖吃,
她已经敢踩着田埂边的湿泥,
追着受惊的芦花鸡跑半条村。
稍大些,
更是成了村里男孩们的“跟屁虫头领”。
春日里带头钻进荆棘丛生的后山,
踮着脚够最高处的土枇杷,
被尖刺划破了裤腿也只皱皱眉头;
夏日暴雨刚过,
就挽起裤脚往涨水的河沟里扎,
徒手摸泥鳅时被滑溜溜的水蛇擦过脚背,
吓得男孩们嗷嗷叫着往后退,
她却攥紧拳头站在原地,
等蛇游远了,
还捡起块石头朝水面扔去,
嘴硬道:
“有啥好怕的,你们怕它,它还更怕我们咧。”
但她的“胆子大”,
不是莽撞,
而是善于在绝境中寻找转瞬即逝的机会。
她注意到:
靠近工地围墙的那一段铁丝网,
可能是因为施工车辆频繁进出,
底部被碾压的有些变形,
其中一小段甚至歪斜着,
与地面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缝隙,
上面挂着的几片破烂塑料布随风飘荡,
正好能遮挡一部分视线。
而且检查站主通道车流人流不断,
尤其是几辆运送建筑工人的大卡车正在排队接受检查。
那些穿着沾满泥灰工装的工人们吵吵嚷嚷地下车等待,
形成了一小片混乱的区域。
正午的烈日炙烤着大地,
连空气都在扭曲。
铁丝网外的一个年轻边防战警,
帽檐压得很低,
正用袖子擦着额头上不断滚落的汗珠,
眼神有些飘忽,
显然也被这酷热折磨得够呛,
此刻的警惕性有所下降。
他的视线更多地停留在主通道和那辆遣返车上。
有机会!
林秀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抓住,
又被人猛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