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珠再次确认,
手指紧紧抠着胶袋粗糙的提手。
“系啊,唔信你睇下。”
陈伯说着,
似乎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
窸窸窣窣一阵,
然后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东西被轻轻推进预制板的缝隙,
落在林秀珠脚边的尘土里。
借着极其微弱的天光,
林秀珠看清了,
是一个油腻腻的食堂饭牌,
上面写着“陈有良”和一个工号。
林秀珠盯着那个饭牌,沉默了足有一分钟。
最终,
求生的渴望和对“同乡”那一丝本能的信任,
压倒了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
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才低低地说,
“好……多谢陈伯。”
她小心翼翼地爬出藏身的缝隙,
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紧紧抱着她的胶袋。
借着远处塔吊上微弱的工作灯,
她终于看清了陈伯的模样。
一个五十多岁、身材干瘦矮小的男人,
背微微佝偻,
穿着洗得发白、
沾满油渍的蓝色工装,
脸上皱纹深刻,
像是被南方的烈日和海风反复雕琢过。
他的眼睛不大,
却透着一股底层劳动者特有的疲惫和朴实。
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小的、用旧毛巾裹着的搪瓷缸。
上面还画着毛主席的头像和“毛主席万岁!”几个大字,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陈伯看到她,
似乎松了口气,
脸上露出一个局促的笑容,
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
“跟我嚟,脚步放轻啲,唔好惊动其他人。”
他转身,
弓着背,
像一只熟悉地形的老猫,
悄无声息地走在前面,
刻意避开了有灯光和人声的地方。
林秀珠抱着胶袋,
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他身后,
心脏依旧砰砰直跳,
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绕过巨大的废料堆,
穿过几排散发着汗味和脚臭的低矮工棚,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剩饭菜和劣质煤油的味道。
陈伯在一排用石棉瓦搭建的简易棚屋后面停了下来。
这里更偏僻,
也更安静,
只有旁边厨房巨大的排风扇还在嗡嗡作响。
他指了指角落一个用木板和旧帆布搭成的、
仅容一人弯腰进去的小棚子,
低声道:
“就喺呢度,以前放柴火嘅,而家堆啲唔等使嘅嘢。”
“你入去将就下,唔好出声,天光之前我攞啲热水同饭过嚟俾你。”
小棚里堆着些破麻袋、空油桶和生锈的工具,散发着霉味和机油味。
但对林秀珠来说,
这已是天堂。
至少,
这里没有冷风,
没有窥伺的眼睛。
她感激地看了陈伯一眼,
低低说了声“多谢”,
便抱着胶袋弯腰钻了进去。
狭小的空间让她只能蜷缩着坐下,
但一种久违的、微弱的安全感包裹了她。
陈伯在外面低声叮嘱了几句
“小心”、
“别怕”,
脚步声便渐渐远去了。
林秀珠靠在冰冷的麻袋上,
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骤然松弛下来,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手臂和腿上伤口的疼痛也变得遥远模糊。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边缘时,
棚子外再次响起了极轻微的脚步声。
她的心猛地一缩,
瞬间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