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林秀珠的眼里,
没有所谓的香港货和土货的区别,
只有破了和完整的区别。
“睇得出几好、几高档,但系真系烂咗……”
林秀珠的眼神太干净,
太坦然了。
没有谄媚,
没有算计,
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认真,
马家威都快被她气笑了,
手指点着她:
“烂咗又点?”
“轮得到你一个外来妹多嘴?”
他嘴上硬气,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扫过公文包,
公文包印着“老爷车(LAOYECHE)”,
小牛皮的质感很光滑。
但是,
边角的磨损确实有点难看。
这包是他前几年去香港探亲时买的,
当时花了将近半年的工钱,
回来后在工地上不知被多少人羡慕过。
这两年磨得厉害,
尤其是边角那道裂,
每次夹着包走过铁门,
都能感觉到皮革卷边蹭着胳膊,
像块扎人的刺。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威哥的怒火点燃,
又瞬间冻结。
工友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陈伯和阿兰更是脸色煞白,
恨不得把林秀珠拉回来捂住她的嘴。
完了完了,
这细妹真是胆大包天,
火上浇油啊!
“你知唔知这个包好贵的。”
“补坏了你赔我啊?”
“有钱吗你?”
林秀珠没接他的话,
只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铁盒,
打开时叮当作响,
里面是几卷不同颜色的线,
几枚大小不一的银针,
还有块磨得发亮的顶针。
她抬头时,
眼里的怯意早没了,
只剩下专注:
“威哥,你信我一次。我补过的东西,保证看不出来破绽,还结实。”
阿兰在旁边急得直拽她衣角:
“女娃子,算了哦,一看就多贵的,听讲要几百港币喃。”
陈伯也憋红了脸想打圆场,
却被林秀珠轻轻摇头按住。
她往前走了半步,
离威哥不过一臂远,
指尖快要碰到公文包时又停住,
抬眼等他点头。
阳光从铁皮棚顶的缝隙漏下来,
刚好照在她手背上。
那双手不算细嫩,
指腹带着薄茧,
却干净得很,
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马家威盯着那双手,
忽然想起阿妈以前帮自己补裤子的样子,
也是这样,
拿着针,
眯着眼,
缝补时连呼吸都放轻。
“三分钟。”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冒出这句话,
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秀珠眼睛亮了亮,
没多话,
迅速从铁盒里挑出一卷深棕色的线,
穿针引线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她没直接缝裂口,
反倒先从包里摸出块浸过温水的布,
小心翼翼地擦拭包角的灰尘,
连卷边的皮革都被她轻轻抚平,
像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周围的工友们都看呆了,
连威哥也忘了发火,
就那么举着胳膊,
任由她把公文包放在旁边的水泥台上。
银针在她手里像活过来似的,
从裂口内侧挑起一丝皮革,
线脚细得几乎看不见,
顺着原来的纹路游走,
眨眼间就把卷边的地方固定住。
她又换了根更细的线,
在裂口最显眼的地方绣了个极小的祥云回纹,
刚好遮住磨损的痕迹,
远看倒像是原本就有的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