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梅吓得往后缩了缩。
刘秀英皱了下眉,
没说话。
黄佩珊拉住要冲上去理论的王春红,
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穿透嘈杂:
“阿姐,后面排队的姐妹都看着呢。”
“为咗争呢一盆水,闹到工务处,大家脸上都唔好睇。你讲系唔系?”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那个插队的女工。
那女工被黄佩珊看得有点不自在,
又看看后面确实有不少人不满地盯着她,
悻悻地哼了一声,
倒也没再强行霸着水龙头。
打完水后,
四人就来到东门步行街吃宵夜。
夜色像一块浸了水的绒布,
沉甸甸地压在东门步行街上空。
霓虹灯牌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投下斑斓倒影,
炒米粉的香气、
烤生蚝的蒜香、
铁板鱿鱼的滋滋声,
在晚风里酿出浓稠的烟火气。
此刻的东门步行街像一头被惊醒的巨兽,
在夜色里彻底活了过来。
霓虹灯牌是它斑斓的鳞片,
“炭火烧烤”
“温州鱼蛋粉”
“阿婆牛杂”
“隆江猪脚饭”
“江西小炒”
“潮州牛肉火锅”
……
赤红、惨绿、荧蓝的光劈头盖脸砸下来,
在攒动的人头上流淌。
空气浓稠得能拧出油,
煎炸的滋啦声、
锅铲碰撞的哐当声、
摊主拉客的吆喝声,
显得热闹非凡。
黄佩珊四人挤在窄巷口一个牛杂摊的塑料凳上,
围着一张小矮桌。
桌子油亮发黑,
桌腿下垫着两块红砖才勉强稳住。
一口大铝锅架在蜂窝煤炉上,
深褐色的汤汁“咕嘟咕嘟”翻滚着,
大块牛肚、牛肠、牛肺在浓汤里沉浮,
萝卜吸饱了汤汁,
上下翻滚。
看着就很有食欲。
“老板,四碗牛杂,萝卜多滴,再加份面筋!”
王春红声音脆亮,
盖过了周遭的嘈杂。
她熟练地掰开一次性木筷,
互相刮掉毛刺。
“好嘞!”
老板是个精瘦的潮州黄伯,
脖子上搭条看不出原色的毛巾,
应声麻利地操起长筷,
从翻滚的锅里精准夹出各色牛杂,
拿出剪刀,
霍霍几下,
分入四个豁口的粗瓷大碗,
再浇上滚烫的浓汤,
撒一把翠绿的香菜末。
热气和香气轰然腾起。
李远梅小心地吹着碗沿的热气,
小口嘬着汤,
苍白的脸被热气熏出一点红晕。
“红姐,珊姐,英姐,”
她声音细细的,
带着浓厚的湘西口音,
“今天……多谢你们。”
她上个月刚来,
还没适应电子厂繁复单调枯燥的工作,
今天又挨了骂,
心情更差了。
但是没办法,
家里……
一想到家里,
李远梅的眼圈就红了。
“谢个锤子,客气啥!”
王春红夹起一大块颤巍巍的牛肚塞进嘴里,
烫得直哈气,
含糊不清地说,
“那死秃子就系欺软怕硬!”
“下次他再吼你,你就吼回去!”
“怕他个锤子!哎呦……好烫!”
她灌了一大口的北冰洋汽水,
“要我说,这破厂真不是人待的!“
“工钱少得可怜,规矩多过牛毛,张秃子那狗东西还天天找茬!”
“我老汉在老家工地上,都比我们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