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美琳指了指她的头,
用食指画了一个圈。
“美丽加上脑子,你就无敌了!”
王春红还沉浸在自己的愁绪中,
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琳姐,你刚才说什么?”
“郭总要收购永康电子厂?”
……
永康电子厂。
黄佩珊几个在食堂刚坐下。
就见几个女工凑在角落,
头低着头窃窃私语,
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却偏能勾得人耳朵发烫。
“……今早看到两辆黑色小轿车进厂,下来的人都穿西装,拿着图纸在车间转了三圈。”
梳着马尾辫的湖南妹子压低声音,
“保卫科的李科长说,是台湾来的老板,想搞‘合资’。”
“合资?”
李远梅捏着筷子的手猛地一颤,
竹筷“啪嗒”掉在地上。
她慌忙弯腰去捡,
指尖触到粘着饭粒的水泥地,
要是厂子变了天,
这好不容易稳住的工钱……
喉咙像被咸菜梗住,
呛得她眼圈发红。
刘秀英默默用一张纸巾擦着搪瓷饭盒,
碗沿的豁口被磨得光滑。
她动作很慢,
仿佛在打磨一件古董,
直到听见“流水线要换全自动”几个字,
才猛地停住。
全自动?
那她们这些插件、焊接的女工,
岂不是成了多余的?
她的指节攥得发白,
饭盒上“劳动最光荣”的红漆早就斑驳,
露出底下的铁皮。
黄佩珊端着空碗起身时,
被迎面跑来的江西女工撞了个趔趄。
“珊姐!你听说没?”
那姑娘满脸焦灼,
“张秃子在办公室骂了一上午,说要‘优化人员结构’,裁掉一半人!”
“优化?”
黄佩珊皱眉。
这个词她在弟弟带回来的《无线电技术》杂志上见过,
配着流水线机器人的图片,
当时只觉得新鲜,
此刻却像根冰锥扎进心里。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夜校报名表。
要是真换上全自动机器,
她苦学的焊接技术,
岂不是成了废品?
人的速度,
怎么能追赶机器的速度!
黄佩珊喜欢看报纸,
知道北方有些企业,
因为常年经营不善,
会有员工下岗的事情发生。
但是那也只是极小案例。
大部分的岗位在当时看来都是铁饭碗!
“珊姐,”
李远梅捡起地上的筷子,
在衣角反复蹭着,
“要是真裁人……我肯定是第一个被赶走的。”
她手脚慢,
上个月还弄坏了三块电路板,
张秃子的白眼能剜掉她半块肉。
刘秀英把擦干净的饭盒塞进布袋,
突然开口:
“裁不裁,我们说了不算。”
她的话语中带着股涩味,
“我老家那纺织厂,前年也说要‘转型’,”
“最后还不是卖给私人老板,女工们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回乡下种地。”
黄佩珊没接话,
目光落在食堂墙上“大干快上”的标语上。
那字迹被油烟熏得发黑,
边角卷成了波浪。
她想起弟弟说过,
香港的电子厂早就不用人工插件了,
机器手臂一分钟能焊三百个点,
抵得上十个熟练工。
心口像压着块湿棉絮,
闷得发疼。
突然有人喊:
“快看公告栏!”
人群呼啦一下涌过去,
黄佩珊被裹胁着往前挪,
看见张秃子正指挥人贴一张大红纸,
上面印着“关于引进外资进行技术改造的通知”,
底下盖着鲜红的公章。
最扎眼的是最后一行:
“即日起停止招收新工,现有人员待岗培训。”
“待岗培训?”
有人咂摸出味儿来,
“不就是变相裁人吗?”
李远梅的脸瞬间白了,
死死抓住黄佩珊的胳膊:
“珊姐,我还欠着一大笔钱……”
黄佩珊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
她深吸一口气:
“别怕,真要换机器,总得有人学怎么操作。”
她摸出藏在工装口袋里的笔记本,
上面画满了电路板草图,
“我们得比机器更值钱。”
食堂外的广播响了,
播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们的家乡……”
“在希望的田野上……”
欢快奋进的旋律撞在每个人紧绷的脸上,
竟显得格外刺耳。
黄佩珊看着墙上的标语: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突然觉得,
转型也许不是坏事。
说不定,
以后就是科技的天下了!
落后的东西迟早会被时代的浪潮淘汰的!
危机就是转机!
也许,
这就是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