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曼卿拎着沉甸甸的竹篮走到院门口时,
趟栊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陈敬娟挽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迎出来,
是她的新婚丈夫——赵文冬。
许曼卿见过几次,
知道他是在罗湖一所小学数学,
读的是师范中专,
家里是汕头农村的,
能让去罗湖小学教书,
还是靠了点陈敬棠在海关的关系。
同事老张的表弟岳父是教育局的。
因为这事,
陈敬娟在婆家的地位很高,
加上她娘家现在也算是深圳“土豪”了,
她的趾高气昂是藏不住的。
相比之下,
赵文冬就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了。
“大嫂回来啦!”
陈敬娟打了声招呼,
伸手就去接竹篮,
林文轩拘谨地朝许曼卿点头,
镜片后的眼睛在她的竹篮上扫了扫,
又慌忙移开,
许曼卿刚要招呼,
堂屋里就传来陈美凤的大嗓门:
“敬玲回来啦?快让阿妈看看瘦了没!”
她拎着菜往厨房走,
路过堂屋时瞥见陈敬玲正把卫校的蓝布包往竹椅上扔,
白球鞋沾着泥,
马尾的发梢还别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发夹。
陈敬业也回来了,
他趴在八仙桌上折纸枪,
纸页哗啦响,
被陈美凤拍了下后脑勺:
“皇帝!又在玩这个!没大没小的!快叫人!”
许曼卿把海蛎倒进陶盆,
哗哗的水声里,
堂屋的聊天声像潮水似的漫进来。
“……姐夫也是汕头人?那跟大嫂是老乡呢!”
“是啊,但是大嫂是汕头市区的,我是汕头农村的……”
赵文冬的声音带着点拘谨的笑意,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中山装的第二颗纽扣。
陈敬娟立刻接话:
“可不是嘛!当年曼卿大嫂在汕头商行可是风云人物,算盘打得比男人还快!”
她故意拖长了“男人”两个字,
眼角瞟向厨房门口,
带着点说不清的戏谑。
陈美凤“噗嗤”笑了,
蒲扇在膝头拍得更响:
“那可不是……曼卿现在也是咱们村的能人,村委的账离了她都转不动。”
话锋却突然一转,
“就是这肚子太争气,头胎就生了念安,要是能再添个带把的,我这老婆子做梦都能笑醒。”
又是这个话题,
仿佛在这个年代,
只要女人不生出个男人出来,
就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一样。
许曼卿手里的刷子顿了顿,
海蛎壳上的黏液沾在指尖,
滑腻得像抹了层油。
她低头往盆里添水,
水面晃出她模糊的影子,
旗袍领口的盘扣硌着脖颈,
有点发紧。
“妈,现在政策严,大哥又在海关做事,哪能说生就生?”
陈敬玲说话带着点学生气的直爽,
“我们老师说,优生优育才是正经事,生一个养好一个,比啥都强。”
“你识个屁啊!”
陈美凤瞪了小女儿一眼,
“女人家这辈子,不生个儿子,腰杆都挺不直。”
“你看隔壁陈国辉,生了两个儿子。去拜神的时候,说话声音都大一些!”
堂屋突然静了静,
只有陈敬业折纸枪的哗啦声格外清晰。
赵文冬端起桌上的鸭屎香抿了一口,
喉结滚动着,
想说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大嫂,要不要帮忙?”
陈敬玲溜进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