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
陈松标往地上啐了口烟丝,露出黄黑的牙,
“我现在就是我这三间房的老板!每月八十块租金揣兜里,不比听你画饼强?”他身边一个矮胖的村民跟着起哄:
“就是!去年说修水渠,每人摊了五块钱,渠没见着,钱倒没影了!”
这话像针戳破了气球,祠堂里的声浪陡然拔高。
有人举着手里的锄头把往地上顿:
“把账本拿出来!许曼卿不在,谁知道你是不是把集体的钱塞给你小舅子了!”陈东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扯开衬衫第二颗纽扣,
露出锁骨处一道陈年的伤疤——那是年轻时带领村民抗台风被木桩砸的。
“我陈东雷在大东村当了十年村支书,贪过一分钱没有,你们心里没数?”
他抓起桌上的铁皮茶缸狠狠灌了一口,
茶水顺着嘴角淌进脖子,
“修水渠的钱买了水泵,在仓库里锁着!明天就开箱给你们看!”
站在后排的陈福伯悄悄拉了拉儿子的胳膊,嗫嚅道:
“东雷书记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上次去福田岗厦村,人家那边的村子都盖起了厂房,确实比咱们这儿干净……”
话没说完就被儿媳搡了一把:
“干净能当饭吃?”
“能占多少地,盖多少层楼才是硬道理!”
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背着蛇皮袋的外来工探头探脑往里看。
他们是来村里找住处的,
最近大东村的房租涨了两成,
可房源还是紧俏得很。
陈松标瞥见他们,嗓门更高了:
“看到没?这就是商机!盖厂房?等厂房赚钱了,这些工仔早被别的村抢去了!”陈东雷望着那些陌生的面孔,
突然想起区里领导的话:
“城中村不是城市的补丁,要成为发展的助力。”
可眼前的景象却是,
村民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攥着手里的出租屋,
把集体的土地切割成一块块零碎的蛋糕。
他蹲下身,
捡起散落的算珠,
一颗一颗往算盘上按,
每按一颗,
指节就发白一分。
“今天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东雷站起身,算珠在他掌心硌出红印,
“三天后开村民大会,我把所有账目摊开,一笔一笔算清楚!厂房的事,大家举手表决!但谁要是再敢在集体土地上乱盖房,别怪我不认乡情!”
他的声音带着决绝,
祠堂里突然静了片刻。
陈松标眯着眼抽完最后一口烟,
把烟蒂往陈东雷脚边一扔:
“表决?我倒要看看,有多少人愿意放着现成的钱不赚,陪你发疯!”
人群渐渐散去,
留下满地烟蒂和几张被踩烂的建厂倡议书。
陈国辉捡起一张,
轻轻抚平:
“书记,要不……先缓缓?”
陈东雷望着窗外被铁皮屋顶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缓不得啊,”
他低声说,
“深圳的发展不等人,咱们再耗下去,就真被甩在后面了。”
“我更担心的是,他们这样乱改乱建,会出大事!”
“盖了厂房,产业链进来,机会更多,租金长远看只会更高更稳!”
“现在这样乱搭乱建,消防、卫生都是问题,出了事怎么办?”
“我得去把曼卿请回来先,先把村里的账给他们算明白了,才不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陈东雷揣着两包凤凰单丛茶,
站在陈家院门口时,
看到陈美凤正用竹扫帚慢悠悠地扫着自己院子。
见他来,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
扫帚杆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美凤婶,敬棠在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