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雷把茶叶往门墩上放,
声音尽量放软。
陈美凤往旁边挪了挪脚,
扫帚尖故意扫过茶叶包:
“找他做乜嘢呀!你也知道,他现在在海关工作,一大早就上班了。”
她斜睨着陈东雷,
“我知道书记你是什么做什么的,不就是来找我儿媳妇的吗?”
“但我劝你别白费力气,那丫头就是被她阿爸阿妈惯坏了。”
“一丢丢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闹着回娘家,晾她几天自然就回来了。”
“美凤婶,还请你帮忙,叫敬棠老弟去把曼卿接回来呗。”
陈东雷蹲下身帮着捡被掉落的树叶,
“村里的账没人理,陈松标他们天天在祠堂闹,说要查建厂的款子……”
“查就查呗。”
陈美凤把扫帚往墙角一靠,抱起胳膊,
“东雷你是村里的干部,还怕他们背后说你咩?你又不靠他们给你发工资!”
“再说曼卿一个女人家,天天在外头抛头露面算什么样子?正好趁这机会收收心,在家生个儿子才是正经事。”
这话堵得陈东雷半天说不出话。
他望着堂屋里挂着的“家和万事兴”匾额,
突然明白许曼卿为什么要赌气回娘家了。
这家人的思想真的太古板了!
外面都在搞钱,
拼命搞事业,
为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出一份力,
他们这家还想着传宗接代的事情。
如果没有成立新中国,
也没有改革开放,
他们家也没有这几间房子出租,
饭都吃不起,
还想一个劲地想着生儿子。
传得什么宗?
接的什么代?
贫宗苦代吗?
陈东雷觉得自己和他们不在一个思想层次上,
再多说也是鸡同鸭讲眼碌碌。
他转身往村口的汽车站走。
既然陈敬棠不去,
那他这个村支书拉下脸去!
必须去汕头把许曼卿请回来。
从深圳到汕头的长途汽车晃了六个钟头,
车窗外的稻田渐渐多了起来,
空气里的咸腥味也越来越浓。
陈东雷捏着裤兜里那张皱巴巴的地址,
那是许曼卿之前帮村委对账时,
随口提过的娘家地址。
许记商行的铜环门把在暮色里泛着光。
陈东雷刚要抬手敲门,
门就开了。
一个穿着马褂的老者拿着算盘站在门内,
正是许曼卿的父亲许宗庆。
“你是?”
“我是深圳大东村的村支部书记,叫陈东雷,来找曼卿同志。”
许宗庆往他身后望了望,
侧身让他进门:
“曼卿在里头算账呢。”
商行里弥漫着旧账本的油墨香。
许曼卿坐在账桌前,
指间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念安趴在旁边的藤椅上,
用蜡笔涂画着算珠。
听见脚步声,
她抬头时,
算盘珠子“啪”地落回原位。
“东雷书记?你怎么来了?”
陈东雷帆布包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纸——那是村民们的联名信,有支持建厂的,也有质疑账目的,“曼卿,村里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