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头七过后,
村里的生活仿佛渐渐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只是林家小院里依旧弥漫着淡淡的哀伤。
这天傍晚,
夕阳给塔仔村的老榕树镀上了一层金边。
林秀珠正坐在院门口的小板凳上帮着母亲择菜,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小路尽头。
是林文哲。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运动外套,
怀里抱着几本书,
清瘦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他脚步有些犹豫,
但还是慢慢走了过来。
“秀珠。”
他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声音轻轻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你……还好吗?”
林秀珠抬起头,看到是他,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随即又被黯淡笼罩。
“文哲哥。”
她放下手里的菜,站起身,
“我还好。谢谢你那天接电话……”
林文哲摇摇头,走近了些:
“举手之劳。阿叔的事,你节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明显清减了的脸上,眼里满是心疼,
“你瘦了好多。”
两人一时无言,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晚风吹过,榕树叶沙沙作响。
“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你先说。”
林文哲笑了笑,笑容温和,带着些许书卷气。
林秀珠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
“我是想谢谢你的。还有……我可能,过段时间还要去深圳。”
林文哲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秀珠,我正要跟你说这个。”
“学校里高三摸底考刚结束,你的学籍还留着。”
“王老师说,你底子好,现在回来抓紧复习,明年考上大学还是有希望的。”
他语气急切起来,眼神灼灼:
“别去深圳了,那边太苦了。”
“回来读书吧……考上大学,将来分配工作,才是正路。那才是阿叔阿婶想看到的。”
林秀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大学……
那是她曾经无数次梦想过的。
窗明几净的教室,藏书如云的图书馆,那是完全不同于染布坊和服装厂的另一个世界。
“文哲哥,”
她抬起头,眼里有水光闪动,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阿爸看病欠了不少债,阿妈身体也不好,弟弟还小。我是长女,这个家,我得扛起来。”
她望向远处蜿蜒的韩江,声音轻轻的,却带着力量:
“深圳……虽然苦,但有机会。我遇到的好心人马老板夫妇也是潮州人,他们愿意帮我。我想把咱们潮州的染布手艺带出去,在那里闯一闯。”
林文哲看着她,眼前的少女似乎和记忆中那个扎着马尾、安静坐在教室前排的女孩不一样了。
她的眼神里多了些他看不懂的东西,坚韧得像石缝里长出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