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秀珠,现在特区发展快,这些东西好卖得很。你看这电视,在深圳好多人家都有了,其他地方想买还要抢票。”
“你来看店,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比你去摆弄那些染布轻松多了。”
大伯林东耀也沉吟着开口:
“红苑这个主意不错。秀珠啊,你一个女孩子,去厂里做工太辛苦。看店是正经营生,又跟着自家人,你阿妈也能放心些。”
诱惑是实实在在的。
稳定的工作、不错的收入、亲人的照拂,
而且听起来比在服装厂甚至比她自己想做的染布生意都要轻松、体面。
深圳的繁华画卷似乎在她眼前又展开了一角,闪烁着电子元件和霓虹灯的光芒。
弟弟秀杰听不懂大人复杂的谈话,只捕捉到了“深圳”和“电视”,
立刻跑过来抱住秀珠的腿,仰着小脸:
“姐,你要去看大电视吗?我也想去!”
张春兰一把将小儿子拉回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姐哪儿也不去!就在家!”
她看向秀珠,眼圈又红了,
“珠儿,咱不去了,好不好?妈就剩你了……”
母亲的眼神像一张网,将秀珠紧紧缠住。
那里面有失去丈夫的难受,有对女儿远行的担忧,还有一种近乎哀求的依赖。
一边是安稳却并非所愿的道路,是亲人沉甸甸的牵挂和挽留;
另一边是未知却充满吸引力的未来,是深圳车水马龙的繁华和自己内心那股不甘沉寂的火苗。
还有……那个站在榕树下,让她“在深圳等他”的朦胧约定。
林秀珠感到心脏被拉扯着。
她看着堂姐殷切的目光,看着大伯赞同的神情,看着妹夫实在的笑容,最后目光落在母亲惊惶不安的脸上和弟弟懵懂的眼神中。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抬头对林红苑露出一个感激却坚定的笑容:
“红苑姐,姐夫,谢谢你们想着我。”
“看店是好事,但我……”
“但我还是想在东门卖点自己染的布……”
“这是阿奶的心愿,也是我热爱的事情。”
林红苑脸上的热切淡了下去,眉头拧成了疙瘩。
她将女儿往怀里带了带,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秀珠,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倔?”
“染布多辛苦,日晒雨淋地摆地摊,哪比得上在店里卖电器舒服?”
“东门那地方人多眼杂,你一个姑娘家,万一被人欺负了去……”
李晓勇放下手里的纸箱,也跟着劝:
“是啊秀珠,眼下电器行正缺人手,都是自家人,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你那染布手艺再好,能比得上卖电器来钱快?家里的债,早点还清你也好轻松些不是?”
堂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张春兰的手指绞着衣角,越攥越紧,嘴唇嚅动了几下,终究没再说什么。
她晓得女儿的性子,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头。
林秀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还留着靛蓝草染就的淡青痕迹,像是阿奶当年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教她揉布时留下的温度。
她抬起头,眼睛里像是落进了韩江的星光:
“红苑姐,姐夫,你们的心意我明白。”
“可阿奶临走前,把她那手染靛蓝的方子塞给我,说‘咱潮州的好布,得让外面的人也瞧瞧’。”
“在深圳遇到的马先生夫妇也说,我染的布有灵气,机器染不出来,能卖上好价钱。”
“我不是不想安稳,可我想凭自己的手艺吃饭。”
“既能还了阿爸看病欠的债,也能叫更多人晓得,咱潮州有这么好的染布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