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东耀磕了磕烟袋锅,火星子在昏暗中明灭一瞬。
他盯着林秀珠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缓缓点头:
“罢了,你这丫头,随你阿爸,骨子里有股劲。既然你想清楚了,大伯也不拦你。”“只记住一句话,在外头要是受了委屈,随时回家来,塔仔村总有你一碗饭吃。”
这话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压舱石,
让林秀珠鼻尖一酸。
张春兰终于忍不住,抬手抹了把眼角,拉着女儿就往里屋走:
“你等着,阿妈给你拿样东西。”
不多时,她捧出个漆皮斑驳的木盒子,边角被岁月磨得发亮,上面刻着一朵小小的蓝花。
那是阿奶当年的嫁妆,陪了她半辈子的染布工具箱。
打开盒子,里头整整齐齐摆着一套竹制的染布架、一把磨得锃亮的铜刮刀,
还有一小包用红纸仔细裹着的靛蓝草籽。
“这是你阿奶留下的,”
张春兰声音发颤,把盒子塞进女儿怀里,
“她当年就是靠着这套家伙事,在镇上支了半辈子布摊。你带着它,就当是阿奶陪着你去了。”
“路上冷,阿妈再给你缝个厚布兜,把草籽仔细装好,千万别受潮。”
林秀珠抱着木盒子,指尖触到冰凉的铜刮刀,心里却蓦地踏实下来。
她低头蹭了蹭盒子上那朵蓝花,像是在对阿奶无声的许诺。
“阿姐,”
林秀杰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手里还攥着那个拼图玩具,仰着小脸问,
“你又要去深圳啊,你上次说从深圳回来就给买糖吃的……”
林秀珠蹲下身,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笑着应承:
“好,j姐明天就带你去村口的小卖部买棒棒糖……”
林红苑看着这一幕,终是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叠得整齐的十元纸币,塞进林秀珠手里:
“行了行了,你这丫头主意大。”
“那你这次出深圳,就跟我们一起吧,路上有个照应。”
“等到了深圳,你就先住家里,摆摊的事情,我去帮你张罗。”
李晓勇也跟着点头:
“对,东门那块我熟,我带你去转转,看看哪处摆摊人多,城管也管得松。”
夜深了,塔仔村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唯独林家小院的灯还亮着。
张春兰就着煤油灯,一针一线地给女儿缝着布兜,嘴里反复念叨着“晚上睡觉裹紧被子”“染布时别湿了衣裳”“遇上麻烦赶紧找堂姐”。
林秀珠坐在一旁帮着穿针,偶尔应一声,目光却不时飘向窗外。
老榕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摇曳。
像极那日傍晚,林文哲站在树下,把钢笔塞进她手里的光景。
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英雄牌钢笔,笔身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
想起林文哲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去深圳找你”,
想起自己答“我在深圳等你,肯定把染布生意做起来”,嘴角不由微微扬起。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透,韩江面上浮着薄雾。
林秀珠背着阿妈缝的布兜,怀里紧抱着阿奶的染布工具箱,站在村口的老榕树下。张春兰红着眼眶,把最后一个煮鸡蛋塞进她手里:
“到了深圳,记得往村里打电话。”
林东耀夫妇已经推着自行车在路边等候,车后架上捆着林红苑一家三口的行李。
林文哲也来了,递过一个笔记本:
“里头都是你喜欢的歌词,你不在的时候,我帮你抄的……”
他顿了顿,耳根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