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身,发现床底下的木箱大敞着,
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破旧的纸盒。
就连刘秀英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只断了襻的粉色塑料凉鞋,也不见了踪影。
“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黄佩珊的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她伸手摸了摸被褥,还残留着一丝余温,人应该没走远。
“就你去东门买东西那会儿,”
李远梅抹着眼泪,声音抖得厉害,
“我回来时宿舍就空着了。英姐的东西少了一大半,食堂、车间我都找过了,没人见过她……”
黄佩珊翻开刘秀英留下的纸盒,里面只有几张玲玲的照片。
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拿起一张照片,指尖触到冰凉的相纸,心里一阵发紧。
“她最近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黄佩珊追问着,目光扫过宿舍的每个角落,试图找出一点线索。
李远梅咬着嘴唇,手指绞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
“英姐最近……很不对劲。”
她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鼓足勇气,
“前阵子她总打听怎么去香港,问我知不知道哪里能办‘通行证’,还说蛇口离香港近,说不定能打听到玲玲的消息……”
黄佩珊的眉头越皱越紧。
80年代的深圳,去香港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正规的单程证配额少得可怜,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
大多数人只能走险路——偷渡。
她想起在车间听老员工说过,常有“蛇头”在工业区附近转悠,
专门帮人偷渡去香港,
收高价不说,还经常出人命。
要么在海上翻船,要么被边防抓住遣返,甚至有女孩子被卖到黑工厂。
“还有今天下午,”
李远梅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贴着黄佩珊的耳朵,
“有个梅州老乡来找她,穿得流里流气的,手里拎着个黑布包,两人在楼梯间说了好半天。”
“我路过时听见几句,好像在说‘晚上走’‘船在蛇口’‘一千块定金’什么的……”
“一千块?”
黄佩珊倒吸一口凉气。
这在那时候可不是小数目,相当于她们小半年的工资。
刘秀英哪来这么多钱?
她突然想起前阵子刘秀英总加班,
连食堂最便宜的咸菜都舍不得买,
整天省吃俭用的样子,
心里顿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该不会是把所有积蓄都给了“蛇头”吧?
她这是要去香港找女儿玲玲呀。
“不行,得去找她!”
黄佩珊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手电筒,
“蛇口港那么大,她一个女人家,万一遇上坏人怎么办?”
李远梅也跟着站起来,却又犹豫地往后缩了缩:
“可是……我们怎么找啊?”
“晚上又没车,而且……”
“那些偷渡的人都神出鬼没的,我们要是被当成同伙抓了……”
黄佩珊何尝不知道危险?
但一想到刘秀英为了找女儿,可能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偷渡,她就坐不住。
她突然想起以前看弟弟的时候,
认识的一个蛇口码头的搬运工,说不定能打听点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