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出枕头下那个用橡皮筋捆着的小布包,
里面是她攒了三个月的夜班补贴,一共二十八块五毛。
她把钱塞进裤兜,又抓起那本硬壳书。
上次用它砸跑过流氓,这次说不定也能防身。
“别担心,”
黄佩珊拍了拍李远梅的肩膀,尽量让语气镇定些,
“我们先去蛇口码头附近看看,要是找不到,明天一早就去派出所报案。英姐是我们的姐妹,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李远梅看着黄佩珊坚定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
她从床底下翻出一双旧塑料凉鞋,又抓起桌上的手电筒:
“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个照应。”
两人悄悄溜出宿舍时,厂区的路灯大多已经熄灭了,只有几个巡逻的保安拿着手电筒在巷子里晃悠。
她们沿着墙根,像两只警惕的猫,避开保安的视线,朝着蛇口港的方向快步走去。
晨雾如纱,尚未被初阳蒸透。
黄佩珊和李远梅一路小跑,赶到蛇口港时,码头上还是一片影影绰绰。
渔船静泊,随波摇晃,像一尾尾沉默的黑鱼。
她们手里紧紧捏着从宿舍翻出来的刘秀英的照片,逢人便拦下来问:
“有没有见过一个梅州来的女人?穿碎花衬衫,拎着一个蓝布包……”
大多数人只是摇头,更多人是立刻别开视线,警惕地快步走开。
就在她们几乎要绝望的时候,
一个在码头扛了十几年货的老潮汕人,被她们问得烦了,
左右张望几下,压低了嗓门:
“昨晚后半夜……是有艘‘大飞’往香港去了。”
“大飞?”
黄佩珊心里咯噔一下。
她听说过——那是经过改装、马力惊人的快艇,专在夜间出海,走的不是寻常路。
“装了五六个人,”
老潮汕人咂咂嘴,吐掉嚼得没味的烟丝,
“里头好像是有个女人,跟你说的挺像,碎花衫,拎个布包。”
李远梅的声音已经带了哽咽,手里的照片捏得发皱:
“那……那船安全吗?”
“安全?”
老潮汕人像是听了什么笑话,扯了扯嘴角,
“妹子,这是把命系在裤腰带上赶海!上个月才翻了一艘,一船人,一个都没捞上来。”
他摇摇头,语气沉下来,
“要是你们认识,就多拜拜妈祖吧。”
话落,他也不再理会两人,转身忙自己的活计去了。
黄佩珊和李远梅僵在原地,望着眼前灰蒙蒙一片的海。
风很大,吹得她们单薄的衣裳紧贴在身上,又冷又潮。
黄佩珊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本《微型电子原理》还在。
书页被风哗啦啦地吹开,她想起刘秀英平日里低头看书、默默干活的样子,
那样一个闷声不响的女人,怎么就敢踏上那条路?
一定是因为太想念女儿了。
想到这里,
她鼻子一酸,赶紧眨了眨眼:
“……会没事的。至少……得让她到香港。”
李远梅把刘许秀英的照片仔细抚平,重新揣回怀里,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
“到了香港,就能找到玲玲了吧?”
她们无从想象,
此刻的刘秀英,正缩在“大飞”狭窄得令人窒息的船舱底,
在震耳欲聋的引擎声和咸腥的海水味里,
被颠得七荤八素,唯一的念头就是死死抱住怀里的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