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冲进永康电子厂宿舍区,就见公告栏前黑压压围满了人,吵嚷声隔老远就震天响。
李远梅正踮着脚往人堆里挤,一见黄佩珊,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扑过来,手里紧紧攥着张揉得发皱的纸。
“佩珊姐!你可回来了!”
李远梅声音发颤,眼圈通红,
“出大事了……厂子要被卖了,还要裁人!”
黄佩珊心里一沉,拨开人群挤到最前面。
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牛皮纸,鲜红的标题刺得人眼睛发疼——“永康电子厂股权转让及人员调整通知”。
停产整顿,三日内公布裁员名单,被裁人员仅发半个月工资作补偿。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最下方附着的名单,突然定格在中间——“黄佩珊”“李远梅”两个名字赫然在列,后面还跟着“刘秀英”三个字。每个名字都用红笔粗暴地画了圈,像三道血淋淋的枷锁。
“怎么会?”
黄佩珊的指尖抚过自己的名字,粗糙的纸面磨得指腹生疼,“
上个月不是还说待岗培训吗?怎么就裁员了?”
“听说郭老板要改做电脑配件,咱们这些做收音机的,人家根本看不上!”
旁边戴眼镜的技术员喃喃道,手里的图纸滑落在地都没察觉,
我跟了张秃子五年,说裁就裁……”
“半个月工资?打发叫花子呢!”
一个女工猛地跺脚,
“我儿子还等着寄学费回家,这下全完了!”
议论声像沸水般炸开。
有人痛骂张秃子黑心,有人哭诉家中艰难,还有人围着刚露面的车间主任讨说法,却只换来一句冷冰冰的“老板定的,我也没办法”。
张秃子背着手从人群外走过,油亮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
有人想冲上去理论,被他身边的保安一把推开。
他只冷冷丢下一句“想闹事?一分钱都别想要”,就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办公楼。
黄佩珊紧紧握住李远梅的手,感觉她掌心全是冷汗。
“别慌,”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颤,声音却止不住发飘,
“总会有办法的……等下我去找春红问问……”
李远梅猛地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还能有什么办法?名单都贴出来了!再说英姐……她的名字也在上面,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黄佩珊望着公告栏上刘秀英的名字,心里像压了块巨石。
刘秀英此刻生死未卜,要是回来发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该怎么办?
“哐当——”
车间里突然传来巨响,有人一脚踹翻了工具箱:
“这破厂子,老子不伺候了!去其他地方找活干,还能饿死不成?”
这话像点燃了炸药,几个年轻工人立即响应,嚷嚷着要去南山的外资厂碰运气。
黄佩珊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又想起码头上那个模糊的身影,
突然觉得深圳的天压得极低,闷得人喘不过气。
她摸了摸兜里那本《微型电子原理》,书页边角早已被磨得发软。
当初来深圳,是想学着修电器,将来开个小店。
可现在,连流水线上的活计都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