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山水依旧,云雾缭绕在山腰间,吊脚楼静静地矗立着。
李远梅提着简单的行李,沿着熟悉又陌生的石板路走回寨子。
近乡情怯,心里揣着在深圳的惊惶和失业的迷茫,脚步愈发沉重。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中气十足的吆喝声和猪崽哼哼唧唧的声音她大哥李远山正赤着膊,动作利落地在院角劈柴,那条受过伤的腿看着已无大碍,只是动作间似乎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凝滞。
“哥!”李远梅喊了一声,鼻子有点发酸。
李远山闻声回头。
黝黑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放下柴刀一瘸一拐地快步走来:
“远梅?回来了!咋不提前捎个信,我好去镇上接你!”
他接过妹妹手里的包,分量很轻,再看妹妹身上洗得发白的衣裳和眉宇间的疲惫,笑容淡了些,“在深圳……过得不好?”
这时,阿妈也从灶房里出来了,围着靛蓝色的土布围裙,手上还沾着玉米粉。
看到小女儿,眼圈立刻红了,上前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瘦了,黑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家里的日子显然依旧紧巴,但温暖的烟火气和亲人的关怀让李远梅一路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她挤出笑容:“没事,妈,哥,我挺好的。哥你的腿全好了?”
“好了好了,能跑能跳!”
李远山挥挥手,明显不想多提腿伤的事,转而急切地问,
“深圳那边工钱高吧?这次回来能留多少?家里屋顶漏雨得修了,还得给阿妈扯块新布做衣裳……”
李远梅喉咙一哽,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哥……厂子没了,工作……丢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猪圈里猪崽不安分的哼唧声。
“丢了?!”
李远山的嗓门一下子拔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
“咋就丢了?不是说那厂子很大吗?你咋搞的?”
阿妈也慌了神,紧紧攥着女儿的手:
“咋回事啊?被人欺负了?还是犯错了?”
李远梅忍着委屈,把永康电子厂被收购、大规模裁员的事简单说了。
李远山听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墩上,唉声叹气:
完了完了!指望着你赚点钱回来,这下全泡汤了!修房子的钱没着落,你年纪也不小了,嫁妆都……”
阿妈在一旁偷偷抹眼泪,喃喃道:“人回来就好,人回来就好……”
晚饭时,气氛压抑。
桌上只有一盆寡淡的南瓜汤,一碟咸菜,几个糙米饭团。
李远山闷头喝酒,一言不发。
夜里,李远梅睡在自己从前那间小屋里,听着窗外熟悉的虫鸣,却辗转反侧。
深圳的霓虹和湘西的星空在她脑海里交替闪烁,佩珊姐、春红姐,秀英姐她们现在在做什么?
还在为出路奔波吗?而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