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明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控股。这意味着,他辛辛苦苦创立的事业,从头到尾,都将变成给别人打工。他将失去对这个“孩子”的所有权和控制权。
陈海生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第二条路,你当我今天没来过。执照的事,就当是我随手帮个忙。不过,马国良那封举报信,说不定明天就会被重新认定为有效。毕竟,国营大厂厂长的意见,相关部门还是要尊重的。到时候,没了执照,没了院子,你拿什么跟人家斗?”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院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
李子明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他费尽心机,摆脱了马国良这条饿狼的追捕,却一头撞进了陈海生这只猛虎的领地。
要么,交出自己的心血,换取安稳和富贵,成为一个被豢养的摇钱树。
要么,坚守自己的独立和尊严,然后被这只猛虎和那条饿狼联手撕成碎片。
他看着陈海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海生的两根手指,像两座大山,压在李子明的心口。
要么交出灵魂,换一身锦衣玉食,做个被圈养的富家翁。
要么抱着自己那点可怜的尊严,被国营厂和这只看不见的黑手联手扼杀,连带着赵大刚和张援朝,一起被碾进时代的尘埃里。
院子里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化不开的糖稀,蝉鸣声从远处传来,刺耳又烦躁。
赵大刚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不懂什么控股,但他听懂了,以后这厂子就不是明哥的了。他紧握的拳头青筋毕露,一股子拼命的狠劲在胸膛里横冲直撞。
张援朝则彻底泄了气,他将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那张满是褶皱的脸,比院里的阴影还要晦暗。他见得多了,这就是命。小鱼想在鲨鱼嘴边讨食,不被吞了就算运气,还想自己当家做主?痴人说梦。
李子明没有说话,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想起了重生以来的一幕幕。从第一瓶汽水的诞生,到王桂芳的刁难,从工商局的冷脸,到废品站里的绝望和狂喜。每一步,都浸透着他、赵大刚和张师傅的心血。这个小小的汽水作坊,就像他亲手孕育的孩子,虽然还很弱小,但承载了他全部的野心和希望。
现在,有人要来抢走他的孩子。
他不能接受。
可对方开出的条件,又让他无法拒绝。陈海生不是马国良,马国良是明面上的敌人,是饿狼,你可以躲,可以拼。但陈海生是规则本身,是那张看不见的大网,你越挣扎,只会被缠得越紧。
“陈处长,”李子明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理解您的意思。资金、关系,我们都缺。但这个厂子,是我们三个人的命根子。您让我把控股权交出去,等于要了我们的命。”
陈海生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命?李子明,你太年轻了。有时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没了这个厂,你们不过是回到原点。但得罪了我,又得罪了马国良,你们连回到原点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话语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将李子明刚刚燃起的一点反抗火苗,又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