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把那张单薄的、打印的流程图,放在了笔记本旁边。
一边,是十几年的经验积累,厚重无比。
另一边,是一张纸,和几个冷冰冰的数字。
他盯着那张纸,久久没有动作。
夜深了,生产部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张援朝把自己关在里面,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灰缸已经满了,他也没理。
桌上摊着他那几本宝贝笔记,和他视若生命的十几年心血。旁边,就是那张单薄的、打印出来的A4纸,林建国写的《A号线优化流程》。
厚与薄,经验与数据,就这么摆在一起,对比强烈。
他看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张援朝摁灭了最后一根烟。他没去洗脸,也没换衣服,就这么站起来,把那几本磨破了封皮的笔记本,一本一本,整整齐齐地收进一个布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拉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走廊里,几个生产部的老班长正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看到他出来,立刻噤了声,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张……张经理,早。”
张援朝没应声,也没看他们,径直往前走。
他的方向,不是例行的晨会会议室,而是林建国那间临时办公室。
所有人都愣住了,跟在他身后,不敢出声,又忍不住想看。
厂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来上班了,看到这一幕,都停下了脚步。张援朝在厂里是什么地位,谁都清楚。他是生产上的一尊神,脾气又臭又硬,现在他这副样子,是要干什么去?
消息传得很快,等张援朝走到林建国办公室门口时,后面已经隔着一段距离,聚了二三十人。赵大刚手下的刘兵也在人群里,他看清是张援朝,拔腿就往销售部办公室跑。
林建国的办公室门关着。
张援朝站定,抬起手,敲了敲门。
“咚,咚。”
两声,不轻不重。
门开了,是林建国。他已经穿戴整齐,金丝眼镜擦得一尘不染。他看到门口的张援朝,以及后面那群围观的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张经理,有事?”
张援朝没说话,他把手里的布袋递了过去。动作有些僵硬。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总。”
张援朝开口了,嗓子干得冒火。
“这里面,是我进厂十几年,记下的一些东西。”
他把布袋又往前送了送。
“你帮我看看,哪些还有用,哪些……是该扔进垃圾堆的废纸。”
这句话,张援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整个厂区,落针可闻。
那几个跟着他的老技术员,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在他们心里,张援朝这是把整个生产部的脸,都摘下来,送给别人去踩。
林建国没有立刻去接那个布袋。
他看了看张援朝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布袋。
“张经理,你熬了一夜?”
张援朝没回答,只是举着布袋,手臂纹丝不动。
林建国这才伸出手,接了过去。
他没有表现出胜利者该有的得意,也没有客套。他把布袋的绳子解开,从里面拿出一本笔记。
他翻开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还有手绘的零件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