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说得这样坚定,其实到此刻,张北辰不得不逼着自己去考虑这个“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让他付出的代价不小,他没有机会亲眼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出生,甚至让妻子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南河带着迷离的眼神,仰头。
“国学经典可不是老掉牙的东西呀……北辰,你怎么又乱讲?小心爷爷揍你哦。”
爷爷?他的爷爷张渊早就去世了。不过张北辰不在意这个,他的脚步慢下来,低头望向南河的眼睛。
此刻,南河的目光如此清澈。
按理说,喝醉了的人目光总是浑浊的,看不清楚。或者是名利心太重的人,醉后忘记藏着掖着,眼睛里面满满的欲望好像要溢出来一样。
可是南河此刻的眸子澄明一片。
张北辰走的时候,常小姐怀孕大概一个多月,还没有人知道。他走得太绝情,几乎一点消息都没有,常小姐诊出有孕在身都不知道怎么告诉他。
接到南河生子消息时,张北辰悲喜交加,匆忙赶回来已经是一个月后,却听人说,他的妻子疯了。
疯了。
他心里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会见到怎样的她,是披头散发,还是叫嚷不止?他不能深想,否则内疚、惭愧、后悔、悲伤会把他活活溺死。
回来看见南河的第一眼,她竟拉着张寻辰的手说什么“好歹你也是我的丈夫”。那时张北辰表面上生气,心里居然暗暗庆幸。
她没有疯,她只是故意做出这副模样来气自己。
她还好好的啊。
她听见自己声音是惊喜的,她看见自己的眼神是惊喜的。她叫他“北辰”的时候语气是惊喜的。
她还记得他。
虽然,她以前从来不会直呼自己的大名,她会软软糯糯地喊他,慎之哥哥。
可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都在躲着他,好像不愿意承认他的存在。她不和他对视,不叫他,不主动和他说话,不和他住在一起。
这让张北辰很无奈。他宁可她哭闹不休,那样至少他可以哄一哄她,而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偶尔触到她的眼神,也只能看见一潭死水,隐忍而悲伤。
张北辰觉得,这不应该是他妻子,那个柔弱的常小姐的眼神。
在他回来之后,她应该捏着手帕对着他哭一场,不管是“梨花一枝春带雨”,还是“泪痕红浥鲛绡透”,都好。然后她会抱着他撒个娇,带着哭腔,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而不是直视丈夫的眼睛,说,你怎么又乱讲,小心爷爷揍你。
张北辰最烦别人用爷爷、父亲来压他,可是此时此刻,他居然一点儿反感都没有,反而隐隐有些高兴。
“爷爷啊……我不怕。”
他的语气放得很慢,很轻。
“我知道你不怕。”南河从张北辰的怀里跳出来,笑吟吟地转个身面朝着他,“小时候你就不怕。爷爷让你读诗词,你明明会背还假装不会。”
有吗?他不愿意记得爷爷了。
“可是爷爷多好啊,你真正想做的事情他从来不会拦着你。”
是吗?如果爷爷在世,恐怕会被他气到晕厥吧。上次他父亲张至亭已经晕过一次了。
“所以你不要不听话了好不好?早点结婚吧。”
男以昏时引女,女因男而来。男婚女嫁,称之婚姻。
可是……她到底在说什么?
“好啦,太晚了,我要回去了,你打电话让莫辞来接我吧。”
常莫辞?
张北辰心里一酸。她还想回常府。所以出嫁三年,她从来没有把张府当成她的家?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给她家的感觉。
张北辰走过去抱住她。
南河身子软下来,伏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她记得自己该回家的,迷迷糊糊好像回到她刚刚怀孕的时候。自己都有小宝宝了,弟弟还没有结婚呐,总想着催北辰和沐兰兰把婚结了。
“北辰,你这么大了。”
“我知道。”
“你要娶妻……”
“嗯,我娶妻了。”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
南河收了声,把张北辰往旁边一推,跌跌撞撞跑了几步要找垃圾桶,哪里找得到,她忍不住,俯身就吐了。
张北辰轻拍着她的背。
也吐不出什么来,她一天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胃里装着的都是酒水。吐过后满嘴酸味,混着酒精的味道,冲得南河头晕脑胀。她站不稳了,张北辰顺势抱住她。
走廊那边走来两个丫鬟,想帮忙将南河扶进屋。张北辰摆手让她们退下,将南河打横抱起,一路向房中走去。
南河感觉自己睡在吊**,是吊在两颗椰子树之间的床,上面是暖暖的阳光,是从枝叶间漏下的温度。地的拥抱。
是北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