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寿献礼那日的机缘与瞬间的荣耀,到婉拒工部与燕王府招揽时內心的权衡与决绝,再到至天子那场突如其来的微服探问,那平静语气下暗藏的惊雷…
並未过多渲染其中的惊心动魄与人心叵测,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讲述他人的故事,但其中的起伏跌宕,官场的冷暖炎凉,足以让三位心思纯粹的好友听得心潮澎湃,时而因那简在帝心的机遇而惊嘆,又因这看似不公的结局而唏嘘不已...
“…故而,如今我算是戴罪立功,也好。发配边疆也罢,总归是得了三个月假期,回乡看看。”秦思齐以一句略带沙哑的自嘲结束了讲述,端起那杯早已微凉的茶水,轻轻啜了一口,试图润泽那因长时间讲述而有些乾涩的喉咙,也藉此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
斋室內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隱约传来的钟鸣。
李文焕长嘆一声,用力拍了拍秦思齐的肩膀,力道之大,让秦思齐微微晃了一下:“思齐,这一路坎坷,辛苦你了!”也明白了名利场中,拒绝攀附是需要付出何等代价。
赵明远则是剑眉微蹙,脸上浮现愤愤不平之色:“我,外公(李尚书)……唉,还有那燕王,堂堂亲王,气量竟如此狭小思齐你不过是遵从本心,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罢了!难道不依附他们,便是有罪不成”话语犀利而直接,带著少年人的锐气。
始终沉默的林静之,此时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秦思齐,缓缓道:“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思齐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远离应天是非之地,跳出那樊笼,未必不是幸事。绥德虽苦寒边远,然正可摆脱掣肘,一展抱负,踏踏实实为民做些事情,强似在翰林院修书撰史,空耗岁月,与那些人虚与委蛇。”
三位好友的理解、支持与毫无保留的关切,如同涓涓暖流,匯入秦思齐的心田。三人关注的不是自己官职的升降,不是自己未来的前程,而是自己这个人,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心境,自己的安危。
秦思齐到访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迅速在书院內扩散开来。现任山长,一位德高望重、鬚髮皆白的老儒,亲自向秦思齐发出邀请,希望他能以新科探、翰林官的身份,暂且拋开旅途劳顿,为书院学子讲学一堂。
秦思齐略作思忖,便欣然应允。这不仅是对好友盛情和书院尊敬的回应,他也想藉此机会,將自己这段时间的思考,尤其是经过京城风波后对学与用、知与行的更深层理解,与这些未来的栋樑交流碰撞。或许,也能在他们心中播下一些不同的种子。
讲学那日,书院最大的学堂內,早已座无虚席。不仅堂內蒲团上坐满了青衿学子,连窗边、门口,乃至堂外的石阶、廊下,都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年轻面孔。
许多人並非纯粹为学问而来,更是想一睹这位年仅弱冠便高中探、献礼惊动圣顏,却又传奇般外放边州的探郎究竟是何等风采,想听听这位经歷了大风大雨的年轻官员,会讲述怎样的道理。
当秦思齐一袭青衫,从容步入讲堂时,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声惊嘆。
但见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虽经风霜,却更添几分沉稳。举手投足间,既有翰林的清雅书卷气,又隱隱透著一股不同於寻常书生的干练与从容,那是经歷过实务锤链和风波洗礼后沉淀下来的气质。果然名不虚传,玉树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