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轮子碾过铁轨的哐当声,没完没了,吵得人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高楼大厦早就被甩得没了影儿,换成了大片灰扑扑的田地和远处起伏的山包,看久了,眼睛发木,心里也空落落的。
司玉琢。
我舌尖抵着上颚,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感觉有点陌生,有点硌应,好像这名字不该是我的,或者,不该是现在这个被一纸讣告和几个电话硬生生拽回黑水峪这鬼地方的人。
爸妈很多年前就在省城扎下了根,买了房,落了户,活得像个彻头彻尾的城里人。
他们像是恨不得把脚上的泥巴和过去那点穷根儿都剐干净,连带着,也把我跟这片深山老林的联系切得七七八八。
黑水峪,奶奶,这些词在我记忆里早就褪色发黄,只剩下点模糊又不太愉快的碎片。
要不是族里那个几乎没印象的叔公,三天前把电话打到我手机上,哑着嗓子,带着浓重的口音说:“三姑娘,你奶老了(去世了),头七你得回来,规矩不能破。”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主动踏进这个地方。
火车慢得让人心焦,吐着黑烟,吭哧吭哧,总算在一个连站台都算不上的小路口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天已经擦黑了,暮色像一块脏兮兮的布,把四周裹得严严实实,脚踩在村口的泥泞土路上,一股凉气顺着鞋底往上爬。
稀稀拉拉的几盏灯笼挂在歪斜的电线杆上,光线昏黄,要死不活,几声零星的狗吠从远处传来,带着一种警惕和不安分。
墙根底下影影绰绰蹲着几个人,火星子一明一暗,是在抽旱烟,浑浊的老眼珠子齐刷刷地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着,窃窃私语声低得像风吹过草丛,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感觉,比直接骂你还让人难受。
“是三姑娘吧?啧,这模样,越来越……”一个苍老的声音含混地嘀咕了半句,后半截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拖着长调的叹息,像石头沉进深潭。
领路的是个远房族叔,黑瘦,寡言,像块被岁月风干了的木头。他瞥了我一眼,眼神没什么温度,只是哑声说了句:“跟上。”就在前头闷声走。
路坑洼不平,我一脚没踩实,差点滑倒,他猛地回身,一把攥住我的胳膊。
那手,粗糙,冰凉得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激得我猛地一哆嗦。
他立刻松开了手,仿佛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甚至还下意识地在裤腿上蹭了一下,然后扭头继续走,速度更快了些。
我心里那点不自在猛地扩大了。
越往里走,那股子破败萧条气就越重,直到那幢老屋杵在眼前。
它比我记忆里更破了,像个被抽干了精气神的老人,歪斜着,随时要散架。
一股浓烈的、木头腐朽和陈年灰尘闷出来的霉烂味儿,混着晚间的潮气,劈头盖脸地砸过来,呛得我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一声,在这死寂的傍晚,咳嗽声显得格外刺耳。
院门没锁,吱呀一声被推开,声音涩得牙酸。
堂屋门大开着,里面黑魆魆的,正当中,一口黑沉沉的棺材无声无息地停着,